而温窈呢,尹曼惜看向她时忽地止了笑意,望着她片刻,只幽幽说了一句:“你也是个傻子……”
她一时不明白,但尹曼惜已转过了身,恍若无物般往火势深处走去,好似已感受不到任何烈焰灼身的痛楚。
生命的最后一刻,尹曼惜仍旧在倾尽所有地诅咒贺兰毓,将他仅存无几的念想全都击碎成齑粉。
“你永远都不可能向那个人报那暗箭之仇了,也永远都找不回曾经失去的人,我就在地底下看着,看你这一辈子如何众叛亲离,孤老终生!”
火势吞没了尹曼惜,也将她怀揣的秘密一并带进了烈焰中。
贺兰毓最终也没有听到那个名字,那个险些毁了他半辈子的名字。
他胸怀中气血拥堵,顿时支撑不住,骤然呕出一大口鲜血,顺着温窈的双臂无力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晚上一场冲天大火,直烧到清晨寅初方才熄灭。
海棠轩尽数毁于一旦,灰烬堆里挖出来尹曼惜的遗骸,也早都被烧成了焦炭。
清理残迹的小厮也不忌讳,拿铲子随灰烬一道一装,载上垃圾车,出城两里地径直扔在了野地上,约莫连野狗都不屑于去瞧一眼。
贺兰毓再醒过来,窗外天光正盛。
他睁开眼颓然望着头顶的青纱帐许久,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外间有脚步声进来,他转头去看,一瞬间还以为是错觉。
温渺渺正端着清粥小菜进来,她原打算去软榻边用膳,见他醒了,转而端到了床边,问他吃不吃?
贺兰毓看着她,摇头。
温窈没有多劝,正打算起身,却教他伸手拉在了小臂上。
“就在这儿吃。”
他此回约莫身体亏损严重,短短几日,整个人已消瘦地骨骼凸显,声音嘶哑犹如教烈火燎过一般。
温窈自觉时下同他也无甚好较劲的,遂躬腰拉过床头的一个小立柜当桌子,无视了他直愣愣的眼光,自顾低头吃自己的饭。
她进食斯文地很,像是只小猫儿。
舀一口清粥佐一口小菜,嫣红饱满的唇轻轻地抿动,听不见什么声音,可光看着就教人深觉美味可口。
贺兰毓就那样一直望着她,似乎也是件消磨时间的好差事。
她填饱了肚子,便伸出粉红的舌尖舔舔唇,又从袖子里拿出手帕细细擦了擦唇,而后起身去给自己泡了一盏菊花茶清口。
一应习惯都仍旧是小时候那一套,连神态都没怎么变化。
“温渺渺,我想喝水。”他忽然说。
温窈正站在桌边沏第二杯雪顶银翠来喝,顺手也给他倒了一杯,端到床前递给了他,他一口气便全都喝光了,杯子递给她,表示还要一杯。
但外间正有婢女捧着药碗进来,她便不再给他了,接过药碗递过去,教他先喝药。
贺兰毓看她正经模样,垂眸轻笑了声,侧着身子支起手肘喝药时,她甚至细心起身从床里侧拿了个迎枕塞到他身后。
可等喝完了药,他却听见她问:“你先前说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的话,是算数的吗?”
他心中一霎噔地响了下,“你想说什么?”
温窈也没拐弯抹角,“我想同老太爷一道去燕林庄园。”
她的神情、眼中,无一不是平静无澜,恰恰对应出他所有无处藏身的仓惶与落寞。
贺兰毓蹙起眉,眸中涌上一股酸楚,问:“哪怕亲耳听到尹曼惜说得话,你到现在也仍旧不肯相信我,还是一心想要离开吗?”
温窈却摇头。
“相不相信、原不原谅又有什么重要?”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只是曾经过去的那五年,早已不会因为你或我,亦或是任何一个人的不愿承认,就变得从不存在,你明白吗?”
已经发生的事,便注定留下痕迹,谁都抹不掉。
他想要与她回到从前,可现在的他们之间,隔着尹曼惜母子、隔着齐云舒、还隔着易连铮。
甚至两个人本身,都已不再是当初眼里心里都只有彼此的“渺渺”与“三哥”了。
他们回不到过去。
贺兰毓听罢忽地笑了,笑出了满腔失望,笑得满目泛红。
他看着面前的温渺渺,便知道她只是当自己是个高高的旁观者,才能那么冷静地说出这些话。
从头到尾,苦苦追寻真相的,站在原地踏步不前的,都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他握在她小臂上的手逐渐脱力,最后孤零零垂落在锦被上,温渺渺便不再多留了,动作轻缓地从床边站起身来。
贺兰毓低垂着长睫呆怔片刻,忽地又伸手抓住她手腕,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捧起她的脸,重重吻了下去。
绵长的吻,充满了汤药的苦味,后来他竟在哭,眼泪掺杂进来,变得苦涩又酸楚,他双臂抱住她很紧很紧,几乎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等他松开她时,胸膛伤口的血迹洇出来,沾染到她齐胸襦裙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