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过外侮,但有边事,你教七郎以德降服他们么——朕宁愿省了晋王一党行旧唐武宗时仇氏之举。”
这一席话听得杨公赡惊诧抬眼,李蒨见此,早有意料地笑了笑:“君佑也觉得此举太过大胆了是不是?朕知你素来谨慎,决计做不出这种事来,到底是朕难为你。”
一字一句端得恳切,杨公赡却只沉默不语。移时,殿中的袅袅烟气渐渐淡了,黼扆之下的茵褥纵然被炭火烤得暖和,他却渐渐觉出一缕凉意。
李蒨耐心等了片刻,见杨公赡迟迟不应,便命殿外候着的宫人入内匀净博山炉中的香屑,待得宫人复又退去,殿内仍旧寂然无声。
于是歪在榻上的圣天子终于开口道:“朕清早已令翰林待诏拟好了命七郎往东都去的文书,只等盖印了。”大抵一句话开了头,下剩的话便好说许多,李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杨公赡:“君佑,朕要你辅弼四郎,教他亲贤远佞,你能应下么?”
杨公赡此时已从初闻颍王李瑛要在东都开府的震愕中回过神来,闻言仍旧沉默,许久才轻笑一声,道:“敢不如命?”
李蒨教他温温和和地这么一刺,由不得哑然,而后才恍若不在意般地转问了另一个问题:“卿可还记得卫国公致仕前门下一个姓谢的学生么,是晋王妃的幼弟。”
“谢洵,字子望。”杨公赡道,“那是开国伯谢寥的第三子。”
“字子望……朕记起来了。”李蒨经他一提,恍然道,“原是他。”
谢洵貌若好女且少善属文,在长安素有嘉名。永圣三年他将被李蒨钦点了榜眼,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正赶上李蒨偶起了兴致赐宴诸举子于曲江畔,便索性反串何满子于席上起舞作歌。时人曾称长安万年县的谢氏三郎风仪令美,却不晓得他亦好教坊之艺。想起这人之后,李蒨轻声道:“四郎近来仿佛很是看重这谢家三郎,只不知究竟是为着他本人,还是怜惜顾念晋王妃谢氏将将夭折的孩子。朕记得三年前他自河东节度使那里入朝后,便在弘文馆任校书郎,累迁直学士,到如今已是弘文馆的学士了,这个年纪实在难得。君佑平素冷眼瞧着,觉得此人何如?”
杨公赡此前仍坐在榻上,闻言便要起身回禀,却被李蒨牵住了袍袖笑道:“朕不过闲问一句,卿何至于此。”
“闲宇常自闭,沉心何用写。”杨公赡缓声yin了一句旧诗,见李蒨微露不解之色,轻轻一笑,道:“圣人方才不是垂问臣谢子望的为人么,臣以为他便是这样的人。但他到底是卫公的门生故旧,卫公当时知道他的。”
李蒨眉心微蹙,转而展颜道:“卿莫要跟朕卖关子,卫公乃闲云野鹤一般的人,满朝文武能得他赐ru酪的也就只有卿了。谢子望是他仅有的门生,难不成他未同你说过此子的品性么?”
“说自然是说过的……”杨公赡迟疑片刻,见李蒨面露好奇之色,遂斟酌字句道:“卫公说他这个学生有廊庙之才,却待人失之刻薄,到底不是能做宰辅的人,纵将来侥幸得居秉笔,亦不能长久。”
李蒨垂眸不语,思索片刻方笑道:“卫公发此言论,想来是经过思虑的。朕却嫌他这个学生生得艳若妇人,望之不庄。”
这便是打趣了,杨公赡摇首失笑,叹道:“圣人此论何其谬也,莫非未知汉之留侯么?”
“罢了,朕不同你数旧例。”李蒨不欲多谈,转而央他道,“卿yin诗最妙,此间唯你我二人,卿yin一首罢,前头的都不要紧,卿只从末尾的‘翩翩飞鸟,息我庭柯’一句诵来。”
杨公赡果然应声而诵道:“翩翩飞鸟,息我庭柯。敛翮闲止,好声相和。岂无他人,念子实多。愿言不获,抱恨如何。”
他诵末一句时语调渐低,却听李蒨道:“‘岂无他人,念子实多’一句念得极好,朕命卿辅弼四郎,亦是‘岂无他人,念子实多’,卿可明白么?”杨公赡到底抽回袖角起身,向李蒨长揖到地,一字一句地道:“臣,谨奉圣谕。”
起居郎记录的手此刻已然有些酸了,烛火熹微间,圣天子与太傅的话也终于到了尾声。
“朕与卿说了这许久的话,也乏得很了,卿去罢。”
“是。”
及到杨公赡步出殿门时夜已深了,白日里的雪渐渐止住,一旁早有黄门官备好毳衣为他披上,笑yinyin退后行礼地道:“雪后路滑,且又寒凉,最是不好走的。小人已教人用那兴国九山进贡来的生姜熬煮了一碗姜汤,太傅不若先饮了再往中书门下去罢。”
杨公赡依稀见那黄门眼熟,定神想了想才想起这是郇弼身侧的苏严,心下便很有些不喜,开口时亦很是冷淡:“不必。”
苏严闻言倒不显得意外,只回首叮咛那掌灯的内侍道:“仔细些。”
等到杨公赡去后,苏严将那碗姜汤奉至郇弼的居处时还有些好笑:“阿翁果然没说错,太傅不肯要咱们的东西呢,一碗姜汤也嫌腌臜,真真儿是个刚正不阿的好人。”
郇弼听他说的不忿而讥诮,笑道:“你知道甚么,出去可不许胡言。”
苏严摸了摸自己的颈,吐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