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人间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大家本该珍惜每寸光Yin,但死牢里的日子还是无聊的很真实。
季之鸢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六个时辰用来睡觉,六个时辰用来和裴修越插科打诨,或者就像这样躺在硬木板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季之鸢第三十六次数清头顶的蜘蛛网,幽幽叹口气:“原来这就是京城啊。”
裴修越说:“我给了你时间逃,为什么不跑?”
季之鸢现在说情话张嘴就来:“比起逃,我更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裴修越习惯了季之鸢突如其来的rou麻话,他正坐在桌子前掰饼,如玉般细长的手指微微用力,将饼细致地分成大小均匀的块状。
监牢里发的饼硬得像是厨子在和面时加了钢片,如果不掰碎泡着水,根本咽不下去。
季之鸢曾说:这种饼是专门给有心人磨尖了,可以把墙钻破,用来越狱。
那会儿裴修越将饼递给他,让他先钻一个试试。
这个饼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比如它很顶饿,吃半块就能撑一天,而且很没有营养,季之鸢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
裴修越现在已经习惯于随时泡一碗饼放到桌上,时不时就叮嘱季之鸢吃一口。
“我不想吃。”季之鸢发觉自己得了一种怪病,只要一看到饼,牙帮子就发酸。
“那也得吃。”裴修越说。
季之鸢撇撇嘴,生硬地转移话题,问:“我以后被砍了头,尸首怎么处理,不会拖去喂野狗吧?”
裴修越的手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瞪季之鸢一眼。
季之鸢没有接收到他的眼神,继续漫不经心地说:“喂狗也挺好,路死路埋,沟死沟埋,野狗吃了有一副上好的rou棺材。”
裴修越深吸一口气,道:“你除了这些,不能想些其他事情吗?实在闲得无聊,就去赵大人那里听他讲故事去。”
季之鸢摇摇头:“不去。”
裴修越问:“为何?”
季之鸢抱怨:“还不是怪你,自从上次说我是你娘子,赵大人现在每次看见我,就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叫我裴夫人,我好歹也是个男人·······反正我现在不乐意去了。”
裴修越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去让他别叫了。”说着就要起身出门。
季之鸢赶忙摆手:“可千万别,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去说什么,他乐意叫就让他叫去,反正也叫不了几天。”
裴修越走过来,躺到季之鸢身边,摸着他的脸说:“你现在倒是变得特别宽容。”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季之鸢小声咕哝道:“你是没去听过赵大人讲故事,不知道你的风评在刑部有多差,关于你的顺口溜都是什么‘地府少个阎罗王,夜叉来请裴侍郎’。赵大人拿你审人的手段当鬼故事讲,每次都能吓得户部的几位大人脸煞白,各个庆幸以前没有犯过事,栽到你手上。”
裴修越侧躺着撑起脸,问:“你给我讲讲,有什么鬼故事?”
季之鸢不吱声,只是离裴修越远了点。
裴修越将手伸到他的肩头,默默施加一点力,将他拽回来。
季之鸢龇牙咧嘴,赶忙甩开裴修越的手:“疼死了!”他坦白从宽:“赵大人不就说你平日里都拿开水烫人头皮,铜钩子穿人喉咙,热铁砂灌人口鼻之类。还说什么,跟你比起来,御史台那些刑讯手段真就不够看,顶多就毛毛雨洒洒水。”
裴修越不敢置信:“这你信了?”
季之鸢赶忙说:“没信没信!我一个字都不信!”他的目光躲躲闪闪。
裴修越面色一凝,起身出门。
片刻之后监牢里就响彻赵大人的叫声:“季之鸢!你不守信用!我不是让你别说出去吗?!”
过了一会儿,赵大人又叫道:“裴侍郎!裴大人!下官错了!下官下次万万不敢了!对天发誓,下官以后再也不在夫人面前瞎讲话了!”
人在监牢里待得越久,会被乏味可陈的生活模糊了时间的概念,但天气的微妙变化却能及时地提醒他们。
比如现在,夏天的暑热慢慢退去,京城的秋天比南方更肃杀一些,从窗户的铁栅栏外飘进了初秋第一片泛黄的落叶。
预示着栅栏里所有人死期将至。
裴修越早起的时候拾到落叶,在手里端详片刻,又从窗口掷出去。
季之鸢刚醒来,就被裴修越扯到怀里,得到一个缠绵至极的吻,他的脸腾地一红,很甜蜜地享受裴修越的温柔。
这一天的生活本该从早晨就带着甜味。
日头偏正午时,狱卒如往常一样来送饭,只是这次的托盘上有菜有rou,甚至还有一小壶酒。
也许是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裴修越看到断头饭,反而很平静。
狱卒客气地说:“裴大人,您请用饭。”
裴修越微微颔首,将托盘接过来放到桌上,依旧是先给季之鸢分饭,他将为数不多的几块rou都放在季之鸢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