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被攻破后,附近不少城镇的人出于唇亡齿寒的考虑,也携家带口往北避难,沿路上驴车牛车马车人力小推车都有,仿佛是大家一起北上赶集,倒是很热闹。
季之鸢打马赶路,只有到了饭点才停下,若是停在城镇,就去找间酒馆吃一顿,若是歇在野外,便只能啃些干粮野果。
好在裴修越好养得很,只要是看着干净的东西,他几乎都不挑。
这天依旧是早起赶路,刚走了两里地,风中突然送来极香的葱油味。
季之鸢咽了咽口水,探着头四下寻找,很快便欣喜地看见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有人支了摊子,在卖茶水和葱油饼,外面已经围了一小圈人。
季之鸢回头问:“裴修越,你饿了吗?”
裴修越挑起帘子,看了一眼那个简易到寒酸的小摊子,心里嫌脏,便说:“我不吃。”
“那我不给你带了。”季之鸢将马车朝路边一牵,然后欢快地跳下车去买葱油饼。
真是巧了,季之鸢围着的人群里看到一个分外眼熟的人,不过与他记忆里的形象略有体型上的出入,不由试探着问:“是布庄李老板吗?”
李户回头一看,大为喜悦:“季猎户,你也在这儿呢。”
老乡见老乡,两人分外亲切,季之鸢重新打量李老板,寒暄道:“李老板看起来清减不少啊。”
“嗐,我这段时间从没有哪一日吃好睡好,能不瘦吗?”李户唏嘘道。
季之鸢便说:“要多注意身体,眼下时局紧,若是身体垮了,药很难买到。”
李老板大为感动,执起季之鸢的手,倾诉起这些日子遭受的罪:“洛城城门破的夜里,我这人睡觉死,什么都没听见,直到起义军砸门进来洗劫。唉,可怜我刚从苏州城进的货,还没有来得及清点,就全都没了,甚至不要他们打包,连货带箱子一起抬走······”他拿起季之鸢的一只衣袖擦眼泪。
季之鸢拍了拍李老板的肩,安慰道:“都是乱世惹的祸,李老板这么年轻,以后定能再有一番事业。”
两人各自买了一块饼和一碗茶,在路边找了处树荫,坐下来边吃边聊。
李户问:“洛城攻破都这么些日子了,季猎户怎么才到这里?”
季之鸢啃着饼,口齿不清地说:“我在城破的时日,受了点伤,所以只得在山里养伤。”
李户又问:“怎么不见祝秀才?”
一下子就问到季之鸢的伤心处了,他叹气道:“我与祝伽不小心走散了。”
李户以前做了不少季之鸢的生意,了解季之鸢与祝秀才感情深厚,给祝秀才买的布料都是店里最好的。李户恨恨地撕咬一口饼:“那群起义军真是跟土匪一个德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季之鸢赶忙把碗递过去,“别吃噎着了。”
李户牛饮一大口茶,喝到嘴里又连呸了好几声茶叶渣出来,皱眉道:“这店家怪小气,拿茶沫子冲的茶。”
“解渴就行。”季之鸢也喝上一口,入口是白水混茶渣子的口感,茶味淡到几乎没有。
李户润润嗓子,与季之鸢继续讲道:“城破后,起义军看我是个裁缝,就抓我去他们营中做衣服,我和十里八乡的好多裁缝关在一起。后来起义军让我们绣各种品阶的官服,什么丞相尚书大将军大司徒,各种官都有,我们哪做过那种衣服,就按新郎官的样式换着颜色做。没过几天他们又拿着件衣领染着血的蟒袍来了,让我们照着做一件龙袍。后来,南通州的水军夜里渡江过来,火攻起义军大本营,我看着四下闹哄哄的,就趁乱偷跑了。”
季之鸢问:“其他裁缝呢?”
“这我哪里知道,那时候耳朵里听见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地上随处可见尸体和伤兵。我能活下来尚且不易,怎么顾得上其他人。”李户忍不住擦了擦眼睛,“我就趁着天黑往山里钻,什么路也看不清,但一刻都不敢停,直到五更天,听见远处有敲钟的声音,我猜着我已经一路跑到明镜寺那片地方,这颗心才勉强放松下来。”
季之鸢没说什么,只感觉口中的饼哽在喉头,难以下咽。
当马车再次滚动起来的时候,裴修越撩开帘子,坐到季之鸢身边:“你怎么跟谁都自来熟?买个饼都能找人聊个半天。”
季之鸢侧脸看裴修越,解释道:“那是我以前的旧相识。”
“一个裁缝?”
季之鸢有些意外:“厉害啊,这都看得出。”
裴修越淡淡地说:“他拿东西时总习惯性翘着小手指。”
“就不能是小倌?”
裴修越眼睛一斜:“你说为什么不能?”
季之鸢笑了笑,眼前长路无聊,他便将刚刚李老板跟自己说的故事,讲给裴修越听。
裴修越听到一半,不敢置信地打断:“封地在江南,而且能调兵的只有永翊王。”
季之鸢后知后觉,也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说那件蟒袍是这位王爷的?”
裴修越立马又摇摇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