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从后门进去,他朝里走,一路上熟门熟路地抄小道,几乎没见着人。
清儿是朝英阁当红的小倌,单独住在一个清静的小院子里。
傻子走进去,院子里没有小厮,房门掩着,他伸手敲了敲,“清儿哥。”
也许因他用力过大,再加上里面没有上闩,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傻子犹豫了一下,边喊边朝里走,“清儿哥。”
清儿正坐在床沿穿衣服,看见傻子进来,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原来清儿后面有一个男子正睡着。
傻子将荷包递过去,清儿当面打开来点点,比自己预料的数目整整多了五十两,他不由喜上眉梢,随手拿了一只机关木偶打赏给傻子,傻子高兴地接过来。
清儿又压低声音说:“你再帮我个忙,在这里候着元将军醒过来,伺候他穿上衣服,然后送他出门。”
晚上朝英阁排了清儿的《长生殿》,他演千娇百媚的杨玉环,听说台下是京兆尹设宴款待同僚,来的定是有头有脸的高官,元将军明日要出征,故而清儿急需为自己攀上一个新的高枝。
傻子乖乖地坐在床头的脚凳上等,室内燃了灯,他在灯下玩木偶。
他本来脑子就不够用,玩木偶时就忘记阑心正等自己回去吃晚饭。
木偶的手上还握着一柄小木剑,傻子很喜欢这柄剑,让他想起每天清晨时裴少爷在廊前练剑,身随影动,剑光飒沓如疾风。
傻子不懂剑术,却觉得那时候的裴少爷莫名好看。他用手指捏着木偶的手臂,Cao纵着小木剑挥舞起来。
突然,因为动作过猛,小木剑从木偶手里咻的一下飞出去。
傻子忙四下里寻找,终于看见了,原来小木剑插在元将军发间。傻子赶忙伸手去拿,可小木剑刚捏到手,他就猛地被人扣住手腕。
“疼疼·····”傻子皱起眉。
元宸鹤睁开眼问:“你是什么人?”
傻子结结巴巴地答:“我是鸢儿······清儿哥······他让我来······”
“来伺候我的?”元宸鹤替他说完。
“嗯。”傻子认真地点头。
元宸鹤笑起来,“朝英阁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跟个傻子似的?”
“我不是傻子。”
元宸鹤哼笑一声,挑起傻子下巴,打量一眼他的五官,看着平平无奇一张脸,可元宸鹤突然就愣住神,“你这双眼睛真是太像······”
这让元宸鹤想起一个流传已久的传言。
傻子有一双微微下垂的圆眼,眼睫很长,瞳仁如一颗黑玉般澄澈,这使他看起来永远单纯懵懂,像个长不大的孩童。
“你今年几岁了?”元宸鹤赶忙问。
傻子掰着手指头数半天,才说:“二······十一。”
元宸鹤粗略一算,二十一年前的皇帝大概才只有十六七岁,还没有封王,更别提娶妻。
全天下五官相似的人何其多,为何不能有一双眼睛与皇帝长得一模一样呢?更何况现在的皇帝只是个傀儡,就算找到传言中皇帝流失在外的私生子也没用。
大邺朝廷的官员都有个心照不宣的共识,真正掌权的是摄政王,而皇帝只有一个虚名,每日上朝讨论政事,几派大臣说得脸红脖子粗,各自有各自的理,可真要拍板子做决定时,最后都是摄政王一句话的事。
就像这次西南平叛,朝中大臣刚开始都提议招安,因为西南王是皇帝的好兄弟,而这次叛乱是西南王的儿子起兵造反,所以希望皇帝能顾念血缘亲情。
大臣们还有没敢说的深层原因,皇帝的兄弟们在登基前已经死得死,贬得贬,余下西南王这根独苗尤其珍贵。再加上皇帝一直病弱且膝下无子,若是有个万一······
朝臣叽里呱啦讨论了半天,等摄政王发言时,他说必须要战。
朝中风向标登时打了个转,大臣们又纷纷说西南王是乱臣贼子,狼子野心,什么不诛灭他难以彰显帝王权威,云云。
那时候元宸鹤正站在武将的第二列,他从不关心朝官吵些什么,反正都归摄政王说了算,还不如盘算下朝回去吃什么午饭。
结果皇帝发话了,说要御驾亲征。
当时朝中大惊,一时竟然没有人敢说话,元宸鹤也很惊讶,因为他入朝三年以来,以为皇帝只会说八个字,一切听从灵均旨意。
灵均就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季灵均。
季灵均冷笑着问皇帝,“你敢?”
皇帝身体不好,向来脸色苍白,说话前总要咳嗽两声。那天他像平日一样,掩着唇咳嗽,朝臣都以为他又要说“一切听从灵均旨意”。却见皇帝突然从龙椅上走下来,径直走到季灵均面前,将头顶的玉冠猛地砸在地上,珠玉碎了一地。
皇帝一字一顿地说:“摄政王若有什么不满,大可以现在将朕的位置夺了去。但只要这江山一日姓云,朝中事情就得由朕来决定。”
文武百官全部跪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