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此情此景,周世尧那俊逸的脸庞终于多了些吾心甚慰的意味。
“南絮,别当着外人的面耍性子,”他倒唱起道貌岸然的白脸来,状若笑面Yin谲的活无常,“既然祝长官不愿喝,我们也断没有强迫人家的道理。”
杨蕙只得作罢,瘪嘴道:“喏,世尧,那我们喝吧。”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回喝酒吗?”周世尧笑着与杨蕙碰了碰杯,情郎般贴着狐狸白皙的耳根喁喁哝哝,“我们从厨房偷了腌火腿和香肠,撬了义父的酒窖开怀畅饮,最后还醉醺醺地摔进了莱茵河里。”
他俨然已将祝箫意视若无物,将这里当成了与杨南絮叙旧的好场合。
“当然记得,”杨蕙娇嗔似的朝他横过一眼,仿佛忆起当初两人在义父庄园内撒野的莽撞岁月,腮边荡开甜俏的梨涡,“后来我俩可被义父罚惨了!”
这又要谈及一桩陈年旧事了——杨蕙的父亲自离婚后便带着他回了德意志,又因工作原因将他寄养在义父家中,只有假期才有机会返乡与母亲见面。周世尧就是在某次返乡期间被他们家收养的,后来杨父过世,周世尧与杨蕙举目无亲,只得同义父彻底定居在了大洋彼岸的德意志。
义父是德国最高学府柏林大学中赫赫有名的哲学教授,待他们如生父般温柔,又如教父般威严。杨蕙与周世尧被他收留在莱茵河畔的庄园内,毗邻世界闻名的葡萄种植园莱茵高,每到采摘季,庄园暖热的空气中便有甘甜而清冽的鲜果香弥漫开来。
偷酒是他们十几岁时闹出来的事儿,那时杨蕙假借着给周世尧庆祝生日的由头,怂恿同样不老实的周世尧掏空了厨房,再绕开管家,偷偷撬开了庄园里藏酒的地窖。
酒窖内幽暗Yin凉,锃亮如新的玻璃陈列柜中塞满了义父的藏酒,琳琅满目,流光溢彩,其中不少是仅在拍卖会上流通的稀世珍品,还有顶级酒庄特意赠送给义父的孤品。可这些昂贵的伊慕枯葡Jing选贵腐甜白、普朗金帽冰酒还有罗曼尼·康帝特级园干红被他们嬉笑着随手拿起,暴殄天物般就着猪肘和冻肠灌进肚子里,活像是在街头酒吧痛饮最廉价的黑啤酒。
喝到最后,杨蕙柳靥喷红,蓝眼珠里醉态迷离,抱着四肢发软、满脸chao红的周世尧痴笑不已,有如一只醉到原形毕露的Jing魅,只怕下一刻就要冒出蓬松柔软的狐狸尾巴来。
十几岁的周世尧也没能好到哪儿去。他头脑发晕,骨软rou酥,活像害了热病,骨子里冥顽不化的、被义父的管束强压下去的市井痞气又蹭蹭冒头,连着打了好几个不雅的酒嗝,随后被笑个不停的杨蕙扑倒在地,两人滚作一团,滚进叮叮当当的空酒瓶堆与倾洒在地上的、石榴浆般鲜艳的酒ye里。
世界如酒盏中激荡的佳酿般旋转,他们最终昏醉在满地狼藉之中,鼻腔溢满了桂花、烂熟的覆盆子与黑皮诺葡萄香醇的甜味。
荒唐了半宿,酒窖里遍地都是清空的酒瓶与泼洒得四处横流的酒浆,唯有酒窖入口处那座酒神巴克斯塑像怜悯地注视着这一切——那是依据卡拉瓦乔所绘制的《微醺的酒神》雕出的半裸酒神,一张雌雄莫辩的脸庞上镶着一双桃花蕊般灼灼生辉的眼珠,搂于两ru前的酒盏上篆刻着拉丁文“福乐藏在主的葡萄里”,一副沉浸在堕落中的神情似欢愉似苦痛。
奈何他们醉后又笑又闹的动静实在太大,睡在酒窖旁的厨娘终于提着煤灯前来查看。于是楼梯间哐哐作响的脚步声惊醒了两位养子,周世尧头重脚轻地拽着一步三摇的杨蕙从后门逃跑,厨娘没看能清他们的模样,以为是招了小偷,在他们身后气愤地挥着煤灯和扫帚怒骂。
跑出酒窖,迎面是清新的夜风,温凉夜色中还浸润着莱茵河shi润的水汽。醉酒的两人难辨东南西北,酣醉得几乎要成仙似的飘起来,连漫天繁星都腾转成了无数莹莹闪烁的冰轮。
那时的杨蕙早已是个美人胚子,千娇百媚的狐狸Jing模样初具雏形,一面跟着周世尧乱跑,一面笑得颠三倒四,碧眼迷蒙,杏腮荡漾着赤霞珠般娇艳欲滴的嫩红。
还没回过神来,他们就已像两匹脱缰的小马驹一样跑出了城堡,穿过了花园,钻过了庄园的绿篱,然后噗通两声栽进了绿篱后的莱茵河里。
据闻讯赶来的管家和佣人们描述,在将发酒疯的养子们从河里捞出来之前,两个男孩儿在莱茵河里懵懵懂懂地泡了老半天——周世尧误以为这是后院的泳池,一直在寻找上岸的把手,而杨蕙则在河中胡乱扑腾,呼唤可以带他回家的海豚。
即便砸掉了酒窖中半柜子的名贵葡萄酒,他们的义父,那位温厚的哲学教授却没有对此显现出半点怒意。隔天晌午,杨蕙终于醒过酒来,从柏林赶回来的义父正坐在他床边,见他醒来,便伸手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和阿尧啊……真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义父微笑着,浅灰色瞳珠在镜片后流转着晦暗的微光。
但是一转眼,惩罚就安排下来了。
不听话的孩子总归是要挨罚的,只不过……就像往常一样,周世尧与杨蕙获得的惩罚截然不同。
接下来的一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