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箫意自小在极寒的俄国长大,而他不喝酒这一点让杨蕙颇为诧异——在他的印象里,俄罗斯人的行囊里永远都会有那么一两瓶(甚至更多)伏特加。
当然,他在后面才了解到,祝箫意这个面上严肃冷峻的军官,这个看起来可以一巴掌握碎小儿颅骨的狠角色,却有着和他这样的富家子一样娇贵的肠胃。
这个信息还是他用一点小把戏骗来的。那时的他和祝长官见过一圈交好的商人,再带着男人走过弥漫着紫荆花幽香的淡金色长廊,一位眼熟他的佣人在前方举着烛灯,替他们推开庄园里那某扇不起眼的门扉,拉开几面垂落在地的雪青色帷帐,与大堂截然不同的地下卖场便在眼前铺展开来——
卖场雕楹碧槛,灯光暧昧不明,浮蒸的光晕薄如轻纱鲛绡,仿西洋歌剧院的构造与高悬的宫廷玻璃丝花灯常让人误以为置身岑寂的水下宫殿。除却中央下沉式的戏台、四周摆有珍宝的橱窗以及绘着浮屠塔与无畏印的立柱,环绕戏台而建的坐席用掐金丝线的屏风隔断,每间贵宾席中还设有猩红色的天鹅绒坐具与摆着烛台的檀香木桌。
更隐秘的交易场所就在这里。比起上面的人声嘈杂,杨蕙更喜欢下面的世界。
光线晦暗,藏匿在隔间、幔帐和屏风等暗处的靡靡之音如游鱼般滑过耳廓。杨蕙看见祝箫意的视线在屋内游移——男人一定察觉到了屏风后恍若醉态的人影和男女间爱语似的窃窃声,脸上的表情依然不苟言笑,只是耳根有些不知所措地红起来。
那点薄红在微光中并不显眼,却被眼尖的杨蕙瞧见,没忍住小声地笑出来。
“戏还没开场,”他笑着随意摆了摆手,“祝长官,我们先去包厢歇会儿罢。”
杨蕙曾算是这里的常客,哪怕他近来对沙龙失了不少兴趣,最高等的包厢也从来都会为他预留出一间。早些时候,周世尧来这儿办事也往往需报了杨南絮的名号方才进得了包厢。?
包厢拥有视野最为开阔的位置,可以通过雕花木栏完整地看见整个回形的地下卖场,戏台与明晃晃的橱窗一览无余。那个带路的清俊小厮在离开前给他们点了几盏蜡烛灯,殷红吐艳的火舌在鲜亮的蜡油中颤巍巍地晃荡,竟然显现出洞房花烛似的娇艳来。
“台上要唱什么戏?”祝箫意问。
杨蕙心道不知这毛子看不看得懂戏曲,面上却摆出讳莫如深的狐狸笑来:“一会儿你就省得了。”
“咱们不急着等开场,可以玩点什么来消遣消遣,”他说着掌心一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副绘着奇异Jing怪图案的纸牌来,“和我玩会儿占卜如何?”
他在俄国待过一段时间,知道俄人骨子里对灵媒、占星和算命有着怪异的执着,沙俄末期权势滔天的妖僧拉斯普京就是绝佳的佐证。杨蕙也曾给几位亲密的俄国女郎用紫微斗数简单算过一番,他把这东西当作闲暇时用作娱乐的小把戏,她们却对此类鬼神之说信服不已。
“占卜?”祝箫意果然侧了侧头,“你懂这个?”
“我懂的东西可多着呢,”杨蕙隐晦地翘起嘴角,“要不要让我来替你算算?”
祝箫意沉yin着看他,他就有模有样地将纸牌平铺在丝绒桌面上,笑容疏懒地眨着眼睛,样子活像个高深莫测的神棍:“来,选一张。”
到底是被他勾起了兴趣,祝箫意在他对面坐下,视线饶有趣味地顺着那些牌面挨个扫过去:“你会算什么?”
“这得看你选的签能够告诉我什么,”杨蕙葱白圆润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其中一张纸牌,忽然露齿一笑,“怎的,难不成你有非算不可的物什?财运?仕途?抑或者是……姻缘?”
他语带调笑,祝箫意却也不接腔,径直从数十面纸牌中挑出一张来,两指如挑灯丝般轻巧地一转,那张纸牌的正面便已过了目。
只见Jing致的纸牌上绘着瑶池仙境,吹笙鼓簧,缭绕的流云间端坐着一位身着黄锦袷襡的女子。她素白脸庞,唇若涂朱,被Jing妙的工笔描出一对点漆的凤眼,云鬟雾鬓被几只展翅的青鸟衔起。它们光洁的羽翼滑过她的脸颊,衬得那脸庞带上了几丝威严圣洁的神性,恍若一尊手捏佛印的菩萨像。
“是西王母,”杨蕙也瞧见了牌面,“想知道这签有何寓意吗?”
“西王母?”祝箫意生疏地咬着词,抬起那剔透的玻璃眼瞳来瞧他,“你能解出什么?”
“昨日今朝,运移时易,福善祸yIn,只是……”杨蕙秀丽的眉眼浸着笑意,慢条斯理道,“算命是需要花钱的,祝长官,我今天心情好,不收你钱,但这规矩还是要照旧。”
他故意吊着祝箫意的胃口,见男人依旧面沉如水,不由得闷笑道:“这样罢,我解签,你喝酒。就当是……算命的报酬。”
他这是在试探祝箫意究竟愿意与他保持几分亲近,没想到祝箫意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好。”
杨蕙心底雀跃,面上还要维持着算命先生(而不是欺诈惯犯)该有的矜持。他将那张纸牌用两指夹住,这就给祝箫意细细解释起来:“在上古的传说中,西王母是掌管灾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