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景隐隐感到头皮一痛,他不由皱着眉睁开眼时,便看见的是一个身着粉色宫装的中原女子,她看见贺若景醒了,不甚真诚地微微福身告罪,毕竟是女子,贺若景不与她计较,却觉得自己所触尽是温软,不由四面看去,却是他自己将怀里人缠得死紧,腿仍在人家身上缚着,胳膊也紧紧将他环抱,贺若景不由惊惶地松了手,他又听到那宫女轻声唤了两句陛下,那人方才悠悠转醒,凤斓昨夜教人折腾得劳费心神,他透过半开的窗向外望了望仍一片昏眛的天,不由抱怨出口,“今日怎的还要上朝?”宫女拿了一块浸shi的帕子先来与他净面,不由得出声安慰,“陛下最是勤勉啦。”凤斓教人夸奖,不由得仰起脸来冲她笑笑,宫女被他逗得红了脸,两人之间倒是一派和谐。
全身赤裸的贺若景自觉卷进鸳鸯洑水的锦被中,只露出一对晶莹剔透的湛蓝眸子偷偷将凤斓瞅着。宫人们忙着伺候陛下洗漱上朝,没有人管他,他便努力地回忆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所幸檀郎花只是催情所用并不消弭记忆,然贺若景觉得还不如让这记忆埋进尘土,他想到自己昨晚的乞媚讨好,甚至犯浑耍赖,又是指责凤斓将自己掳来,又是说人家不举,竟还提出诸多无理要求,要中原的皇帝手指给自己当泄欲工具......贺若景不忍再回忆自己还犯下了什么滔天罪过,索性闭了眼睛软软躺着装睡。
不仅是贺若一族,各部落中,中原皇帝的名声都不好,中原人残暴不仁,阳夏一战中杀伤无数,贺若景犹记得那几日晚上吹来的风都是泛着浓浓腥气的。
凤斓换了朝服,因冠冕沉沉不由烦恼,他装作不经意向床上看过去时,正好与偷偷看过来的视线对上。贺若景因为凤斓的靠近愣愣向后退缩,全然不见昨晚的霸道蛮横,凤斓甚至有一瞬间的失神,怀疑起昨晚欺负人的究竟是谁了。贺若景暗暗咬紧了牙,只等待凤斓说出惩罚的话自己便硬气地接上一句,“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他闭上眼等了许久,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声叹息。贺若景疑惑地睁开眼,只看见凤斓张开手由着宫女跪在地上为他系上一枚香囊,宫女细心将丝绦顺好,凤斓却不甚在意,只犹豫看着贺若景,他启唇的动作在贺若景眼中放慢了许多,缓缓说,说的是——
“以后不许再用‘你’,称我时要喊‘陛下’,听清了没?”
贺若景歪了头,一时分辨好似分辨不出这句话的意思。宫女已经为凤斓整理好了衣装,凤斓便上前几步走至贺若景跟前,俯下身颇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直至贺若景愣愣点头才满意地颔首,又轻声补了一句,“你好好歇息罢。”
贺若景没有注意到宫女隐隐嫌恶的神情,只有些傻乎乎地点点头缩了回去,却没有歇息,一直盯着凤斓,直至凤斓转身而去渐行渐远,门扃渐闭复才躺下去。
贺若景捂了胸口,忽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他只觉自己手心下这小块皮肤微微鼓着砰砰地跳得厉害,叫他怎么也再无法继续安睡了。他晕晕乎乎躺回去,卷覆的锦被上沾染着凤斓的气息,比檀郎花甜腻的气息清淡许多,却也是甜的。
“他与我知道的人......差得未免太多了些......”贺若景想着传闻中那样凶残的人身上怎么香喷喷的呢,想着想着,愈发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将他一向过于简单的思绪挫乱了。
上京落雨了。
凤斓晨起犯困的毛病叫这雨治好了。纵然他裹上大氅,脖颈塞得满满当当,站在门口让那寒雨携风地一吹一打,雨珠子宛如淬毒的细针扎在面上,天大的瞌睡也被吓退了。说起他脖子上围着的一圈火狐皮,是谢长安加急运了进来,说是剥的是狐王的皮。凤斓觉得好笑,只因谢长安年年雷打不动在总计外附一条围脖,年年都说是猎了狐王的皮毛,凤斓奇怪怎么狐王这样没有眼力见,次次都叫他谢长安捕了去。谢长安即将回京之事暂且按下不表,凤斓最近总是伤神,这连绵的寒雨让他想起了凤渊。
凤渊的音容相貌被封进一个小罐子里,就好像他对待自己的母后一样,凤斓悄悄将一切封了起来,然他并未想过刻意回避,所以将那小罐丢进浅坑,上面只薄薄覆了一抔土,叫这风雨一吹便轻轻扬起,那罐子封存得不扎实,稍不注意,凤渊的声音便又萦绕在凤斓耳边,凤斓这几日有意不让宫人阖窗,他握着笔细细听窗外风吹雨声,直至笔端悬墨落在纸上晕开一片黑浊,他禁不住想父皇那时是否就是这样数着雨珠子坠下的声音盼望自己回来呢?人真是奇怪,他白日里独坐书房便觉凤渊音容亲切,心中满是思念,可到了深夜,凤渊当真出现在他梦中时,凤斓却只觉得那张脸变得可怖起来,尽是一片惶恐惊吓。
“陛下,陛下...?陛下怎么了?”谢挽川原是田舍郎,晚上睡得稳,凤斓惊惶叫了几声他才醒过来,他来不及细想便将凤斓搂入怀中,“陛下莫怕,臣在,臣在呢。”再一探手,自凤斓额发上抹下一手冷汗,门外宫人听了叫声,凤斓却是让他们退下不必慌张,“只是魇着了,并无大碍。”谢挽川见他脸色发白,仍是关切,“还是叫了御医来......陛下,陛下出了许多汗......可是梦见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