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侑停也不停地回答,几乎形成了对峙的状态。
何之源却暗自松了口气,江侑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开在残酷烈日下,开在寒风冷雪天,他从对方眼里看到明显的死志,没有任何生的渴望,他甚至不怀疑,如果当时有一把刀在对方面前,后者会不假思索地割破手腕。
但好在,他故意刺激就是为了试探,江侑说的这些话令他意识到,对方远比他想象的坚强,也意外清醒,只要对方热爱生命,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没错,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如果你不是因为爱上了他人、或者追求rou体的欢愉,没有必要一次又一次的发生婚外情。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前提是你想,而不是为了惩罚别人。”
江侑沉默几瞬,然后再次恢复成不为所动的模样,“你错了,我既是惩罚别人,也是放纵自己,我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我有私欲,我会主动,发生的每一段关系都是由我主导,我在和他们的交往中感受到了被爱的快乐,甚至动了心,这是我得到的利益,而他们受到了伤害。”
他见小医生一副思索地模样,笑了笑,“至于惩罚,我何尝不知道只要厉之行不爱我,这就对他一点用也没有,但你又怎么知道,只是不是我放纵自己的借口呢?老实说,我知道我得了病,可能是抑郁症,可能焦虑症,又或者其他的,又或者全都有,当一些情绪伴随了你十几年,你可能已经习惯与它为伍了,治好与否不再重要。”
“好了,就这样吧,小医生,今天的聊天到此结束。”
他挥了挥手,步调悠闲地离开了客厅,趿拉着拖鞋回到了二楼卧室。
独自留在楼下的何之源垂眸细细地咀嚼着江侑刚才说的两段话,被爱……伤害……
他从中提取了两个关键词,电光火石间,灵光乍现。
患者在撒谎!
江侑或许在出轨的间隙有过快乐,但被爱和伤害别人给他带来的更大的痛苦,他年幼失怙,领养的父母虽是权贵但并不爱他,学生生涯独来独往,没有朋友,成年以后当了万众瞩目的明星,有庞大的粉丝喜爱,这时的他还有爱人的能力,也渴望被爱,但其丈夫显然没有呵护好这一朵盛放的、迎风招展的花儿,他开始枯萎,开始凋零,荼蘼之前展现出最为绚烂的光景。
患者在用另类的方式惩罚自己,越是痛苦越是满足,所有缺失的爱,都用压抑来填满,在伤害别人的同时自我越加衰败,最后的结局就是,缺口被填满,花期结束。
思及到此,他眉头越发紧蹙,一秒钟也耽搁不下去,他需要马上给患者的丈夫当面交谈,患者不能再遭受任何刺激了!
他穿上白大褂匆匆离开别墅,半途中马路的另一个方向,所找的人驱车跟他擦身而过。
江侑躺在床上,睁着眼,一点睡意也没有,和心理医生的谈话是他没想到的坦诚,但也不那么坦诚,那点并不坦诚的部分是他不愿意面对的部分,他情愿自己是一个彻底的坏人,忠于rou体,骗人感情,自私自利,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也好过像现在这般耽溺于过去、
他其实很少、很少会梦到过去的那些人,但只要梦到了,便是长久地不能消解。
他梦到过成鞘,一个将近二十年没有见过、没有联系的人,他在对方的身上第一次尝到了两情相悦的味道,知道了真正的恋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也梦到过沈渺禾,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结婚生子,现在还在国外吗?他甚至梦到过林森野,梦中他没有选择报复对方,像一个真正的前辈那样引导对方演戏,最后那部剧拿到了年度最佳剧集。
梦中有很多截然相反的选择,也有时一遍一遍地重现他们破裂的时刻。
别人已经走远了,而他还年复一年地留在原地,甚至最可笑的是,如若再度重逢,多半对面不相识。
江侑脑海中的人来来去去,浑身无力,他躺在床上不够清醒,却也毫无睡意,睁着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花板,身体纹丝不动,远远看去,像是一具美丽的艳尸。
不过过了多久,他听见了脚步声。
踢踏、踢踏……
宛若死神来临前的协奏曲。
他知道那是谁。
“儿子在哪儿?”
“跟医生聊得怎么样?”
他们的声音重叠,异口同声地响起。
江侑坐起了身,站到婚姻关系岌岌可危的丈夫的面前,“你把厉戈弄到哪儿去了?他再怎么样也是你的亲生孩子,有一句话叫虎毒不食子,你应该听过。”
厉之行摸了摸妻子的头发,“他很好,我把国外的公司交给他了,以后他会在B国生活,大学也安排好了,世界top100的学校,没有亏待他。”
江侑难以置信地凝眸看向对方,“你把他送走了?什么意思?厉戈再也无法回国了吗?那我呢?那是我的孩子,你也不让我见他吗?”
“乖,乖,平静一点,你现在不适合激动。”
厉之行很担忧地安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