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湖会意,抬起右手接茶,“谢过相国大人。”
李枣目光深深地看了司清湖片刻,又道:“那日在相国府,不知你为何忽然改了唱词?”
司清湖冷笑了下,道:“奴家在宴会上不是已经对相国大人和相国夫人解释过了吗?怎么,相国大人以为奴家是在讽刺您?”
李枣顿时被气得语塞,念着眼前是多年未见的女儿,他强忍下怒火,道:“澈儿,你还是如此!”
李枣如此肯定地唤自己“澈儿”,司清湖心里一颤,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勾起一抹风尘的魅笑,道:“奴家不知相国何出此言?”
李枣又道:“澈儿,今日既已见到为父,为何还不愿相认?”
司清湖眼里划过慌乱,难以置信地盯着李枣。
李枣向她解释了,宴会第二日他便派人到坊间打探司清湖的身世,线索寻到了青玉坊的余姑姑身上。得知十年前,她和青玉坊前当家司姥姥带艺伎到杭州表演,当时正值梅雨时节,天刚亮,她们坐着马车出发,在街上看到一个只穿着白色中单,长发散乱的小姑娘倒在地上。
司姥姥是个好心人,立即抱起小司清湖,发现她发烧了,便带她去看大夫,暂且收留了她。当她们问及她家的时候,无论怎么问,她都只说自己娘死了,没有家人了。
余姑姑瞧着这姑娘生得标志可人,像天上的小仙儿,于是起了歪心思,说服司姥姥把孩子带回汴京栽培。司姥姥犹豫再三,问司清湖愿不愿意和她们在一起?
司清湖这几日得司姥姥像娘亲般的关怀照顾,也少了李渝的招惹和周氏的惩罚,觉得比在家里的日子要舒服,想也不想就点头了!
当然,这一段余姑姑并没有照实和李枣派来的人说,她看那人气度不凡,即便不晓得是相国大人身边的,也能猜到身份不一般,若司清湖当真是哪个大官的女儿,被她们带走当艺伎,可是桩大罪!
所以她Jing明地把那歪心思归咎到已经入土的司姥姥身上,只说当年是司姥姥起了歪心思让司清湖当艺伎,她反倒成了想替司清湖寻找家人那个。
“不过恰巧在杭州被司姥姥带走,相国难道就不怕错认了女儿?”司清湖冷笑道。
李枣正视着司清湖,又道:“我儿自小对兰花香气抗拒,闻不得兰花半点芳香。方才为父命人在门口点了兰花香,你才到门口便打了个错喉。”
未待司清湖反应过来,李枣又继续道:“还有,我儿两岁学步之时,在庭院摔跤,右手腕磕到利石,留下了疤痕,方才为父故意给你递茶,已然看清你手腕的痕迹。从你的相貌,再加上这些特征,为父还怕错认了你?”
司清湖震惊地望着李枣,恍然大悟,从进门的兰花香再到故意高举着茶递给她,都是李枣设计好的,这个老狐狸!
只可惜自己相较于她,心思还没有如此缜密,才会无意中落入他的试探中。
她无可否认,冷笑了一下,坦然道:“想不到你竟然没有把女儿这些特征忘记?”
李枣目光酸楚,痛心疾首起来,道:“澈儿,十年了,为父终于找到你了!”
十年!
司清湖眼眸含着清澈的泪,昂起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十年了,女儿早已沦落风尘,成了卖艺讨生的艺伎,既然物是人非,爹又为何还要出来相认?难不成你还想把我接回家,或许担心我当艺伎丢了你相国的面子,把我杀了灭口?”
“澈儿,你怎可把爹想得如此龌龊?天底下哪有不认孩子的爹?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李枣的女儿!”
“呵呵,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你少在我这儿虚情假意了,当初我不过想要留住我娘的东西,她尸骨未寒,你却把她的痕迹抹杀得一干二净,一个念想也不留给我,还为此向我动手!”
她娘去世不到两年,李枣便将她房内的旧物清理了出去,让周氏住了进去。无论年幼的她怎么哀求,李枣铁了心如此。
娘亲去世后,李渝倚着年纪小招惹她,她还手后总会遭到周氏以长辈身份的教训。这还不是她逃走的理由,只要家里还有爹这个亲人,她还可以继续忍受。
但自李枣不顾她的哀求,让周氏霸占了母亲的一切后,她和他起了争执,她骂他负心、对不起她娘,李枣便动手狠狠地打了她。在那个下着小雨的深夜,她终于看清了,自己再没有任何亲人。
冒着雨,逃了出去,直到再也走不动,倒在了街上!
李枣羞愧得脸色赤红,眼里含着泪光。他承认,自己之所以要把发妻的所有痕迹清理干净,是因为一看到这些东西就会想起她生前的控诉,想起自己那些年靠着发妻和岳父的支持发迹,最后却辜负了发妻的小人行径!
他从宽袖中掏出一个竹蜻蜓,缓缓递给司清湖,道:“不是所有东西爹都扔干净了!”
司清湖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着这木质老旧的竹蜻蜓,那是她娘最后留给她的玩物,希望她以后像竹蜻蜓一样,要自由快乐地飞!
她以为当年被李渝抢走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