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我总觉得自己怪怪的,好像生了病,某刻就要发作一般。被天使选中的祭子可从来不会得病。当然,我的生活也并没有因此发生什么变化:每天六点起床,扫地,给寝室门口的空地洒水,做早课。下午读书,写好笔记交给教父批阅。晚上为死去的供奉们祷告,更换燃尽的蜡烛和灯油。九点整就寝。
——至少大体上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我新饲养了一匹人马。
降神所倒没有规定神职人员不许养动物,虽然我之前也没有尝试养过什么东西,更罔论人马这种体型比较一般生物更加巨大的种类。这确实是一件花费Jing力的事情。在阅读过《奇幻种饲养指导》后,我将喂食饲料与清扫马厩也纳入了每日待办事项中。这样一来,每天看书的时间就变少了,自从整理完那一大堆父亲塞给我的言情读物之后,我差不多好几天没有写读书笔记。
我的人马名叫撒迦利亚。从地牢出来之后,我问起过他的姓名,他不肯告诉我。也用契约训诫过他好几次,可我没办法理解他受咒后宁愿撞墙到昏死也不说出名字的做法,所以给他另取了名。撒迦利亚,撒—迦—利—亚。很普通的音节,之前在书里见过就随口记住,只是现在再从嘴里念出来,那本书与那个相同的名字都稍稍被赋予了一些特别的意味。
至少大体来说,我每天的生活依旧很正常。契约带给我的影响比给撒迦利亚的要小很多,只是某些时刻,我的心脏会突然间的变得难以承受...这感觉确实是由魔咒所造成,毕竟它每次发作时,撒迦利亚都在当场。
发作得不算频繁。平时我不太会有相同的困扰,所以,体会那如同被浸泡在酸苦热水中,遭气体膨胀,在胸腔内挤压到喉咙口的心脏,总让我想要呕吐。
它区别于痛苦,也区别于舒适,倒可以被归类为焦虑感的一种。
我实在不懂书中人们怎会将此称为“美妙的爱情”。
撒迦利亚肩膀上的伤口在我的照看下好得很快。只一周不到,那道不知被什么利器砍伤,形容狰狞可怖的伤口,已经大致愈合结疤。加上食物和睡眠充足,每天去瞧人马的状况,总是一天比一天要好。兽类旺盛的生命力让我由衷欣慰。
即便他对我的所作所为并无感谢。
某天,我来给他喂食,带了生rou,草料,和一些普通的水果。他终于开口对我说:“你不需要我,你只把我当成普通的动物饲养。我也不需要你的饲养。”
这时,我本来可以很诚实的告诉他:我要用你的眼泪,Jingye,血ye来哺育我伟大的天使。况且我已经因魔咒爱上了你,你不会死,只是某种天赋会衰退,消失。我其实也可以说:这是某种交易,只要你配合我的行动,我就可以让刑狱部赦免你之前的一切罪责,放你自由。
可因着心脏突然的胀苦,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好放下食物匆匆逃离现场。
这些日子的困惑在父亲的怀抱中得以倾诉。我问教父:“难道爱别人就会希望别人也来爱自己吗?”
“你竟然也想懂这种问题么?”他在躺椅上笑出了声。
刚刚他在房间里“帮助”了我。
进食过上一个供奉后,司祭大人托教父告知我,说再过不久就要检查我体内力量的状况,以此判断天使祭典的举行时间——他亦得知我口鼻出血,身体即将成熟的消息。我没办法遮掩身体已经在慢慢恢复健康的状况,且光靠消化一些普通的食物,也无法弥补修复身体造成的大量损失。只能央求教父悄悄帮我,在上交读书笔记间,或者利用单独祷告时偷食几次,好教之后司祭的检查看不出什么差错来。
这使我对父亲愧疚更深。他安慰道天赋可以慢慢恢复,也很喜欢这样与我亲近。可我还是自觉十分亏欠于他,便越发信任他的教导。
今天没有写阅读笔记,连读的书是什么内容,只过去几个小时,我就记不太清了。反正没有认真读多久,父亲就来找我。我们在书房呆了一下午,险些错过喂食人马。后来他又叫我今天不必去马厩,他有些话要对我说。
“这需要自己去克服。”他亲吻我的头发:“虽是因魔咒受囿于对人马的感情,但是我想...你并不用他来爱你。你要他做什么,用契约来做便是了。何苦弄得自己不高兴?”
“可是.....”好像也不一样。我一时却想不出道理来讲,只埋在他侧颈浑浑点头。他从躺椅上坐直,环住我后背,认认真真瞧我的脸:“最重要的只有天使,阿德里安。”
“是,父亲。”我说。心里的胀苦又扩大,我忍不住厌恶起自己。厌恶自己的愚蠢。如果撒迦利亚也中了爱情魔咒呢?
我却隐隐感觉连爱也无法关住他。
关住他的,是我所献祭的仇恨。
教父双手捧住我的脸,柔声叹息。他拿过披纱来蒙在我头顶,依次亲吻我的鼻尖,嘴唇,如我们第一次见面那般再次确认着彼此的信赖关系。
“我见不得你这样烦恼,早知道当时,也该好好劝一劝你再下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