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的新住处要明天才正式下批入住,所以当天晚上我睡在柯尔温神父那里。晚餐是酸梅饼,撒了迷迭香叶子,我并没有吃出什么很特殊的感觉,但心里隐约也明白这是我最后一次吃到的东西了。从明天成为祭子开始,我便要称呼柯尔温为教父,做那些典仪部经典中记载的祭礼,禁食一切不洁食物。
“为什么?”
他阖上眼睫,柔柔的舔舐起我失血苍白的唇瓣。舌尖探入,撬开因为震惊而闭紧的牙关。使我的舌头茫然贴上他的舌头。父亲的舌头。苹果花的味道。苹果花的味道麻痹了我的味蕾,嗅腔,耳室,脑颅。我漏风的喉咙也紧紧收缩了起来。
我一个人在宿舍里从六月六一直住到六月十三。六月十三那天早上,柯尔温神父便带着降神所下批的手谕,制服,还有食册来找我。我们在乱糟糟的书籍,衣服,四散的食物中第一次见面了。他告诉我,我以后要在他的教导下学会做祭子的一切,从明天开始禁食,只能食用人的体液。
“不吃这些东西,又会怎样呢?”我说。
我记得我十六岁时,刚刚从典仪部的考试中取得第一,成为降神所唯一的祭子。其余的三十一个人没有合格,便都被遣返回家,虽然降神所没有明确规定时间,但他们好像都约好了在六月十三号之前搬走。六人一间的集体宿舍被搬空了,剩下来的很多废弃的书籍,衣服,还有一些手工饼干和蛋糕之类的零食,乱糟糟的扔在空掉的地上和床板上。如果我需要的话我可以拿走。他们是这么说的。那个时候我还可以吃些普通的食物,当然,因为每天都可以吃到,所以也不会太珍惜,我反倒可以一心一意的期待“禁食期”的到来。
我的头颅被托得更近了些。于是视线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相近的距离。眼神交错的一瞬间,我好像也不觉得教父的笑如往常一样温和可亲了,那双黑色的眼睛实在难以叫人分辨出情绪。
“那个时候我身体不太好,母亲过节不让我出去,也不会淋水,去吹风在鱼尾花上挂纸片。...况且在典仪部学习过之后我也明白,那些仪式做与不做,亡者的灵魂都不会获得慰藉的。”
“祭子不吃这些也不会死,他们身体接受的三种体液可以维持从灵魂内部持续的生机,洗涤肉体沾染的凡间气息。”柯尔温和善的说:“但人的肉体始终还是从母胎出生的,没有凡俗食物的滋养,身体机能会退化得十分严重。历代祭子都是白发,红瞳,便是身体衰弱至极而灵魂力量强盛的体现。你也会变成那样。”
“你和那些供奉做的时候,接过吻吗?”他说。
“好孩子。”教父将我的头颅平举到他的视线前方,鼻尖轻轻贴住我的嘴唇。“真是一个勇敢,聪慧,意志坚定的好孩子。我说过要教你的那种特殊的方法,现在告诉你,真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你最后一餐只能吃这些,不觉得很遗憾么?”柯尔温神父问我。
路过祷告室外的花园走廊,有许多人用水罐从天使像下方的池子里打水,再淋到头顶上。还有些人手中都抱着一大捧雪白的鱼尾花,鱼尾花的枝干上挂着些圆形纸片。柯尔温神父注意到了我疑惑的表情,便又告诉我,六月十三经常会有很多居民来降神所打水举行仪式,只是我们之前只能待在内庭,见不到他们。
柯尔温笑了笑。“那你喜欢六月节么?”
这位有一双细细长长月牙眼的柯尔温教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从我见到他开始,他的那种笑容便一直服帖的挂在脸上,此刻也不过是弧度变得大了一些。
我觉得他并不是真的在说我适合这个身份,而是在
教父说。
“这就是爱。”
“那些坏运气都会被水冲走的。”柯尔温说。
“既然不需要它们维持生机,那就是吃再多也无用了。”我说。
“什么?”我疑惑道:“教父,吗?”
我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舍友们都要在六月十三之前离开。今天是祭拜亡魂,先祖,祛除厄运,迎来新生的六月节。既然不用成为祭子,那就可以回归世俗生活,现在回家,正好也赶上与家人一起度过分别两年之后的第一个六月节。由长辈在头上洒水祝福,把要怀念的逝者姓名写在纸片挂上鱼尾花,再吃些酸梅饼。
我认真的想了想在家时的状况,回答:“我没什么感觉。”
但是今天是六月十三,我们可以一起吃些迷迭香叶烤制的酸梅饼。他说。
柯尔温说:“那你对于我...的身份,是什么看法呢?”
“阿德里安,你真的很适合做祭子。”他夸赞道。
每一名祭子都会拥有“教父”。若只将它作为一项职业来看,和典仪部教导我的老师,负责我生活的嬷嬷,管理降神所的司祭大人,并无什么区别。于是我回答:“您是我需要尊敬的人。”
想不起来是因为太久没有做这种事情,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我说:“我...我要继续完成召唤天使的伟业。我会很快的恢复身体,继续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