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明很不悦,因为洪医生把他的手用夹板固定了个严严实实——是每一根。
“家主,您可千万不要再使力了,否则真的神仙都难救了”。
萧启明不说话,十指被迫张开的样子太可笑了,他生气。
“洪医生回去休息吧,我会好好劝家主的”。
已经清洗干净,换好衣服的冬玉衡无奈道。
寝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冬玉衡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熨烫妥帖的睡袍。
他把睡袍搭在自己的胳膊上,矮下身熟练的替萧启明解开扣子,一颗,两颗,三颗,然后那个清晰的烙印就出现在了冬玉衡眼里。
他的手顿住了,颤了两下。
“林铮干的,他从前就不待见我”,萧启明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冬玉衡没说话,手慢慢往下滑,将他所有的扣子都解开,站起来绕到后面把衣服脱了下来。
“起身更衣吧”。
萧启明乖乖的站起来,睡袍披了上去,冬玉衡指腹上的薄茧划过他肌肤,是久违的亲昵。
从前他总爱用茧子摸着他扎人的胡茬,然后摸着摸着,他们的嘴唇便会挨到一起。
萧启明的眼神里闪着光,没关系,他想。
他可以再用四年来弥补、覆盖,他等得起,然后他们起码还可以再有四十年。
他们可以一起养个孩子,不,养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一起有个家。
从渊殿里,议政厅上,皆可比肩而立。
萧启明用包裹的如同熊掌一般的手拍了拍冬玉衡的背“我们睡觉去”。
寝殿那张硕大无比的床,别说是两个人,就算是三个人一起睡都不会觉得局促。
冬玉衡见他躺下了,皱了皱眉,真就睡觉?
今晚才一次而已,他本以为萧启明要来个两三次。
好似是自己欲求不满了,冬玉衡闷闷的躺下了,离他稍远,一时无言。
他们双双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又觉得太亮了,双双睁开……没关灯。
萧启明要叫侍奴进来,冬玉衡阻止了,他爬起来走向一旁的墙角,那是他曾数夜呆过的地方,他熟练的摸到了开关,关上了灯。
黑暗中,两个人都想起了很多事,冬玉衡迟迟没有迈开腿。
“小九”?萧启明的声音有些慌乱,“你怎么还不回来”。
冬玉衡记得很多事,远比自己以为的记得还要清楚。
他记得,昏暗中,眼睛会一点一点的适应光线,然后他便能看得清床上之人的轮廓,只是轮廓。
他们整夜相伴,只是一个是清醒的,一个是睡着的。
萧启明非要冬玉衡睁着眼睛,非要目光时时刻刻的,都落在他身上,哪怕他自己睡着了,他也想要那双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任性的不讲道理。
任性……这便是冬玉衡能想到,对萧启明最重的指责了。
什么薄情寡义,什么狠毒刻薄,他都安不到这个人身上。
“来了…”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回到床上。
“晚安……易朝”。平静的四个字,却是费尽了心思抵抗,还是抵抗不了的难舍。
有句话叫,“此心安处是吾乡”,萧启明是没有乡愁的人,冬玉衡便是故里。
萧启明的心颤了颤,闭上了眼,安……他安,处处都安。
夜色越来越深,到了后半夜,萧启明醒了,因为身边人在发抖,家主的床从不留人过夜,没人享过他的半榻,冬玉衡只是动了几下,萧启明便立刻醒了。
他坐起身子,看着那个离他稍远的人,睡下去之前是什么位置,现在依旧是什么位置,他侧躺着,只留给他一个后背,身子蜷缩起,胳膊肘挨着膝盖,微微的颤着。
他身体蜷的像一只幼兽,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萧启明刚伸出手想要把人抱住,就听见他低yin了两声“救…我”。
竟还在痛,还在怕吗?
“哥…救我”
过了半晌,似乎是在梦中得到了救赎,他身体渐渐松开了,不再蜷缩的那样严重,呼吸又平稳了起来。
那个主语,像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到了萧启明的脸上,却比真的挨了一巴掌要痛的多。
他看着自己完整,却无法使力的双手,就像是看着那个拼命想要补偿,却无能为力的混蛋。
他懂了,冬玉衡不是在赌气,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恨,又该怎么原谅。
他吞下了所有的苦,没向任何人诉过,痛也好,怕也好,都是这样一夜一夜,自己消化掉,那梦魇便是消化不良的反应,那是他自己的生态系统,谁也掺和不进去。
人生而孤独——不知怎么了,萧启明想起这句话。
他重新躺下了,被无数种情绪充斥的心脏最后汇成了绝望。
我该怎么办才好…萧启明的眼角滑下了数滴眼泪,到底该怎么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