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嘉顺拉开半边窗帘,阳光如一层薄纱落在墨渚身上。袁嘉顺蹑手蹑脚地靠在他身边,床铺微微凹陷,他帮墨渚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几天没见,墨渚原本光滑如丝绸的秀发变得像枯草一样失去润色。他卷翘的睫毛下浮起一层青黑,面颊微微凹陷,皮肤就像挂在颧骨上似的,像一只骷髅。
一小时前,墨渚抱着袁嘉顺,在他耳边又说了句“对不起”便晕倒在了地上。袁嘉顺大惊失色,抱起墨渚看了半天才发现是他太累了,把墨渚抱回卧室放倒在床上。墨渚仍然抓着他的手,他便任由墨渚那么做了。这个比他小一岁的男人就在黑暗中蜷成一团,发出小狗梦呓般的“呜呜”声。
袁嘉顺还是心软,他靠在墨渚身边,大掌轻轻拍着墨渚的背脊给他顺气,嘴里喃喃着:“乖,不怕。”哄了好半天,墨渚才沉沉睡去。
“唉。”袁嘉顺望着墨渚的睡脸,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第一次见到墨渚对自己示弱,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道怎么整理自己絮乱的思绪。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墨渚的脸颊,在墨渚眼下的青黑上按了按,想:瘦了好多。
袁嘉顺从床上爬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领子,身上还带着酸痛就下了楼。刚才没来得及看,现在他才发现屋内是怎样一副惨象:衣服食物散乱在地上,厨具和家具在地板上磨出好几道丑陋的疤痕,沙发上和周围的地板上都是烫伤和烟灰。厨房里是最惨烈的,就好像刚发生过地震一样,食物和厨具落在地上,垃圾桶里的食物已经腐烂了却没人扔,洗碗池的漏斗里也积攒着厨余垃圾,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袁嘉顺挽起袖子,一时间竟然不知从何下手好。他蹲在地上,套上塑胶手套捡起地上的塑料袋一类装进橱柜。好歹墨渚还没有染指储物柜这些地方,整理起来不算太难。打扫得差不多了,他看到桌上唯一一盘还算能看的饺子——虽然仔细一瞧还是能发现饺子皮上长的绿色霉斑。
在袁嘉顺的老家那儿,过元旦不需要吃饺子,可他也知道对于北方人来说逢年过节的饺子意味着什么。他看着那盘饺子,心里五味陈杂。
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袁嘉顺从厨房探出脑袋就看到墨渚从卧室跌出来的一幕。墨渚绊了脚,趔趄着倒在扶手上,一个不小心就能从二楼直接甩下来。
“渚渚,小心!”袁嘉顺看得吓出一身冷汗,赶忙冲到楼梯口向墨渚伸出手。
墨渚一看到他,就也不顾别的,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扑进袁嘉顺怀里,两条胳膊紧紧搂着袁嘉顺:“你,你去哪了?”
“我一直在家里啊……”袁嘉顺被墨渚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拍了拍他的手臂让他收力,“你轻点儿,喘不上气儿了要。”
“……嗯。”墨渚微微松开,却不松口,“你为什么不陪我……”
“啊?哦,我看家里这么乱,收拾收拾。”袁嘉顺喘了口气。
“……你不用收拾。”墨渚在袁嘉顺肩膀上蹭着,“我找人来收拾就行。”
“不用了,要不你帮我一起收拾就行。”
“说了找人来做。”墨渚抓着袁嘉顺的手腕要帮他脱手套,却被袁嘉顺一把甩开手。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袁嘉顺,“你怎么……”
“渚渚,你听我说。”袁嘉顺突然觉得有点儿累,无论是墨渚的无理取闹或是身上残留的酸痛都让他疲惫不堪。他反手抓住墨渚的手腕将他拉到客厅,按在沙发上,声音沙哑,“我们谈谈,好吗?”
墨渚难得见到袁嘉顺这副认真的模样,刀削出来似的脸颊弧度,一对剑眉浓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却看上去十分疲惫。他下意识地感到心虚,面颊微红错开眼神:“谈什么?”
“渚渚。”袁嘉顺跪坐在墨渚身前,两只手搭在他膝盖上握住墨渚的手,“你说你会找人替我做这些事儿,但是你从没说过会自己帮我。你知道我更想要你陪我一起的,我对那些……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袁嘉顺挠了挠头发,“你叫来的人、你给我的工作给我的好处……我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我真的很感谢你。没有你,我一定过得比现在差很多。但是无论是你给我的好处或是工作,那都是你的钱……我,我知道这样说显得我很……呃,绿茶。”他叹了口气,直视墨渚的眼睛,“但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你的钱,是……嗐!”
墨渚急促地张口:“我,不是……我知道的……”
“我现在回来了,你说你等我了,但你没有问过我去哪儿了,对吗?”袁嘉顺抚摸着墨渚的手臂,“你是不在乎我去哪儿了对吗?你说你等了我很久,但你也没想过我等了你多久不是吗?……墨渚,我真的很不想说这种话,但是……”
“不是,我,我只是……”墨渚突然抬头,眼里已经盈起一层雾气,他咬着嘴唇,“我不是不想知道,我不是不想问,我只是、只是……”
“事实上就是你没有问我,对不对?”袁嘉顺打断了墨渚,有些疲惫地开口。
“……嗯。”墨渚点头,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我真的不是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