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嘉顺不太记得他是怎么逃出墨家老宅的大门的了,直到他浑浑噩噩地倒在宿舍的硬板床上,才从恍惚状态中微微醒来。周围指责讥讽的声音盖过了乐团的琴声,袁嘉顺什么都听不清。
冲出墨宅的大门,他扶着膝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山林,。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开车过来,来的时候他还能跟雪城打个哈哈,现在没有了墨渚的帮助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才能爬下这座大山。
他一步步往下走,也分不出心思去试探下一步踩得稳不稳,爬到山底时膝盖那块的布料已经磨烂了,手掌也渗出骇人的血丝。途中下了雨,他就像一只行尸走rou那样摸着黑,头发都shi了,裤脚上也都是泥水,走了半天被后头开出来的出租车摁了两记喇叭才想起来打车。
袁嘉顺上车时司机一脸欲言又止,他看了看自己沾满了淤泥的鞋底,不好意思地在地上蹭了蹭,司机没再多说什么,他才上了车。
到了宿舍已经是凌晨,开门时室友骂骂咧咧地盖住被子,嘟囔着骂他“臭死了”。袁嘉顺什么都没说,他今天本来是打算不回来的。他迷迷糊糊地想道:我大概以后都不会出去过夜了吧。
袁嘉顺也不顾脏,一头埋在枕头里,比他那一身酒气更先冲上鼻头的是难以遏制的刺痛。他突然感到愤怒,他连反抗和宣泄都是内敛的,仅仅只是抓紧了被单,以指关节顶着那层薄布用力研磨着。
他想起墨渚在被他亲吻后呕吐的模样。他想:凭什么他那么厌恶我的爱?
袁嘉顺转了个身坐在床沿,低头看着自己一身虽然的确不值几个钱,但Jing心挑选好的衣服。又想到自己对墨渚鞍前马后的献殷勤,再想到那个亲吻前墨渚还拉着他聊天时露出的笑脸。
他捂着脸狠狠搓了搓,怒火包裹着他的心脏熊熊燃烧,又疼又热,他迫切地想要发泄这一切,可是逼仄的房间里堆满了他的行李,他舍不得砸掉那些东西,于是他的怒火就像一颗没了导火索的炸药,在被点燃前就熄灭了。
“那我还喜欢他做什么呢?”
袁嘉顺想道。这个想法就像一束日光,穿过云层将他心中的悲伤一扫而光。袁嘉顺笑了起来,择日不如撞日,他翻出了个垃圾袋,把桌上自己做的那十几个失败品叮铃咣啷地扫进垃圾袋,和墨渚拍的合照、攒了好久钱一起去旅游时买的机票、墨渚送给他却因为舍不得吃而存起来的糖,统统被他扔进垃圾袋。他把墙上贴的时间表也撕了下来,那不是他的,而是墨渚的。
袁嘉顺盯着这张时间表,上面一丝不苟地记录着墨渚一周的时间安排。这一年半,他几乎每一天都空出大把时间,就为了配合这张时间表上的日程,仅仅只是为了在食堂和墨渚一起吃一顿饭,或是课后去看墨渚在戏剧部的排练。
现在这张时间表只让他觉得十分好笑,他把那张废纸揉成一团随意丢进垃圾袋,接着去扯旁边罗列着墨渚喜欢的东西的便签。便签贴在那儿很久了,用几层玻璃胶固定住,他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扯下来,却没有像刚才那样扔掉。
袁嘉顺直勾勾地盯着便签上自己的字:食堂卖的南瓜蛋糕、玫瑰、雪城、……
是“雪城”,不是“袁嘉顺”。
只持续了十分钟的愤恨烟消云散,垃圾袋落在脚边。袁嘉顺攥紧了那张便签捂住脸,缓缓蹲到地上蜷缩起来。
墨渚喜欢的是雪城,不是袁嘉顺。
他太过愚蠢,或者说和墨渚在一起的时间太开心了,让袁嘉顺不小心忘记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墨渚想要的是雪城的爱,至于他的——
“你真让我恶心。”
这句话如同金属摩擦时尖锐刺耳的碰撞声,从袁嘉顺的左耳一直刺穿到右耳。他浑身冰冷,眼泪从指缝里挤了出来,断断续续的呼吸打着微颤,袁嘉顺压着声音哽咽起来。
墨渚厌恶的不是他的爱,而是他这个人。
“Cao,你大半夜的烦不烦?”室友被他再次吵醒,还没骂两句,就被袁嘉顺从手掌里露出的两只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妈的你哭啥啊!?”
“……对不起。”袁嘉顺想要赔笑,却发现嘴角怎么都抬不起来,又试了两次才放弃,“我、我不打扰你了,你休息吧。”
“你没事儿吧?”室友和他的关系算不上好,却还是忍不住安慰了句,“算了,你自己调整下吧,我先睡了昂。”床上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室友便不再说话了。
袁嘉顺没有回应,他跑到门外,走廊黑漆漆的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他像是在地狱中的人看到了从天而降的蛛丝那样握紧手机,拨通了墨渚的电话。
嘟——嘟——嘟——嘟——……
直到变成忙音,直到第七次变成忙音,直到冰冷的机械女声告诉他:对方正忙,请稍后再拨。
袁嘉顺不死心地又给墨渚发微信,第一条发出去了,第二条却在转了半分钟圈后标上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标记。灰色的小字提醒他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墨渚没有锁朋友圈,一小时前他发过一条动态,是和袁嘉顺的合照,现在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