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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师对仿制画的性质心知肚明,知道杜夏并不是那种画家,但还是由衷地赞许杜夏,肯定他的职业和工作。杜夏心里一热,更没理由躲闪开陈老师的触碰,陈老师也没刻意地去摸索,很快就收回手,很是漫不经心,很难说到底是不是故意。
星级酒店一层有家清吧,酒足饭饱后,陆老板请不着急回去的老同学再去小酌几杯。杜夏和陈老师留下了,但没去陆老板玩骰子的小桌坐下,而是单独坐在吧台处,点的也是酒Jing度数不高的饮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到最后都是微醺。
“真好。”陈老师今晚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这个。这十二年来他卖掉了吉他,离开了支教的地方在另一个城市扎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结了婚有了小孩,过着世俗眼里普通而充满小确幸的生活。他还是会非常偶尔的午夜梦回,想起十五岁的杜夏。
他一直很后悔,后悔当年都专程去了趟他家了,却没坚持要见到杜夏。他要是知道杜富贵把杜夏关在地窖里,他说什么都会把杜夏带走,而以杜夏的成绩和排名,绝对能拿到去市里高中的名额。
那个名额是专门留给贫困生的,他的父母就算再怎么不同意他继续读书,杜夏也能靠救助金读完高中。
“都怪我,怪我。”陈老师借着酒意,不住地自责。杜夏何德何能让陈老师记挂这么多年,实在是惶恐,陈老师还没聊尽兴,杜夏就一直陪着,绝口不提夜色已深,等清吧都要打烊了,他才意识到陆老板和其他同学都离开了,只有他和老师还在这里,聊到了凌晨两点。
这个点已经没有公共交通了,陈老师就提议一起拼车。杜夏答应,想先把老师送回下榻的酒店,陈老师满脸笑意,问杜夏:“就不想请我去你那儿坐坐?”
杜夏此刻站在夜风里,喝过酒的脑袋还算清醒,听出陈老师的话别有深意。
杜夏怕自己想多了,婉拒道:“我那儿就是个出租屋,没什么好看的,下次吧。下次,我专门去老师的城市拜访。”
陈老师还是笑,话里暗含某种坚持:“那要不……到我住的酒店再聊会儿?那地方是小陆定的,说是蓉城最好的酒店,大几千块钱一个晚上,楼层高得能看尽整个城市的夜景。”
杜夏也笑,尴尬又勉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圆滑地糊弄拒绝。好在他们叫的网约车到了,杜夏眼疾手快地坐上副驾,跟后面的老师说来日方长,他们肯定还会见面的。
杜夏让司机先去他的地址,陈老师良久后才回应道,好,来日方长。
网约车司机不是个健谈的人,只顾着开车,车内很快陷入沉默。杜夏于是闭眼小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久别重逢的老师极为珍稀两人相处的时光,调整坐姿挪到另一侧,透过后视镜观察他。
为了方便吃饭,杜夏在餐桌上就用头绳绑住头发,松松垮垮现在,那没来得及定型的头发已然散乱,在夜晚有种懵懂的娇俏感。
杜夏的五官算不上出挑,但很舒服没攻击性,小时候因为吃不饱饿得下巴比一些女孩子都尖,现在吃饱了,脸上终于挂了点rou,但还是瘦,窗外的路灯光忽明忽暗全都洒在他白净的脸上,给他笼上一层模糊性别的朦胧美感。
多好的孩子啊,陈老师不由叹了口气,可惜杜夏没生在城市里,而是闭塞又偏远的深山村寨。年轻的时候他还以为那里会有田园牧歌式的乡土人情,六年的支教和杜夏的经历将他对世外桃源的幻想打破,环境未被现代文明污染的代价,是世代住在这里的人也未受现代文明的开化。
杜夏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看窗外,路边的风景全都变得熟悉。他们已经途径大卫村里,再过一两分钟就会抵达他租住的公寓楼,他正要让司机靠边停车,后座的老师问他,杜浪这个星期六天放假回你那儿住吗?
杜夏和陈老师在清吧里就聊过杜浪。和毕业后去高中读书或者外出打工的同学们不同,陈老师还留在同一所初中,多少听闻了些杜夏家的旧事,等杜浪上初中了,他还给过去的同事邮寄了些礼物补品,希望他们当老师的多照顾照顾杜浪,别拿有色眼镜看他。
杜夏也是几个小时前才知道有过这么个插曲,对陈老师更敬重了。也不知是不是陈老师的“贿赂”真起了作用,杜浪在初中并没有受同学霸凌欺负,再加上他成绩不错,当老师的更不可能给他使绊子。
“但高中就不一样了,我听我爸妈说,他本来可以去市里的重点班,但中考后的暑假只去上了两天就被迫回来了,说是有个同班同学的家长是在公安系统里当官,听说了什么之后对杜浪很是忌惮,怕他伤了自己儿子……然后我就想办法花了一点钱,把他带回蓉城上学,那里没人认识他,他或许能轻松些。”杜夏很无奈地笑了一下,很内疚,也很无力。
陈老师也只能拍拍杜夏地肩膀,让杜夏别跟他客气,以后有什么学习上的事情需要帮忙,他肯定会义不容辞。
陈老师说的不是客套话,他在北方的那所高中,也一定是位很负责的好老师,只是杜夏在他伸手够不到蓉城,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