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翊回到公寓,发现玄关处多了一双鞋。一个穿褐色围裙的男孩端着汤走出厨房,迅速将汤碗摆好,甩了甩手,捏住耳垂降温。
钟翊叩了叩鞋柜,舒辞吓了一跳,捏着耳垂转过身,瞪圆了眼又很快放松下来,对他露出小心翼翼的温和的笑容:“钟先生,您回来啦。”
钟翊愣住,一时想不起来他的家政阿姨为什么会变成眼前这位年轻的男孩。他暂时忽略男孩的问候,一边换鞋一边给方洲打电话询问情况。
“……钟总,他是张阿姨的儿子,我们不是都见过几次了吗……”助理沉默了几秒才回答,对上司的记忆力表示质疑,“我中午还问过您要不要他今天就过去做饭。”
钟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单手解下领带扔到沙发上,转身发现男孩还定在餐桌旁,局促地拧着手指,眼神不安地乱飘。
他看上去没什么特色,从五官到身材都十分普通,找不出值得记忆的点。钟翊走到他面前,盯到他惊慌得耸起了肩膀,才把他和前些天狼狈的男孩联系起来。
钟翊在一个月前调回了A市总公司,请了家政负责早晚餐和公寓的清洁。上周四他下班后,发现家政阿姨倒在餐厅,身下都是血。他叫了救护车,把方洲喊来办理各种流程,神使鬼差地守在急救室外面,没有离开。
阿姨手机上设置了紧急联系人,方洲拨通电话,十五分钟后,病人转入了ICU,舒辞跌跌撞撞地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在奔跑途中狠狠跌了一跤,走廊先后响起尖锐和沉闷的回声。他很快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冲到病房前,弓着背,睁圆了双眼,泪水不规律地涌出来。他剧烈喘气,像随时会捱不到下一次循环,喉咙和肺部在灼烧。
一只受伤的,不漂亮但容易让人产生同情和怜悯的流浪猫。
钟翊瞥了他一眼,粗略地下了结论。转眼又毫不留情地向他复述医生的话:“不排除宫颈癌的可能,具体情况要等检查结果。”
舒辞抬头看他,眼神是空洞的,本就平庸的脸被泪水和鼻涕弄得又脏又蠢。他张开苍白的嘴唇,喉结动了动,但发不出声音。
“钟总,这么直接不太好吧……”方洲戳了戳钟翊的背,小声提醒。
钟翊摊开左手,方洲会意,把厚厚一叠缴费单递给他,还想劝他现在不是讨债的好时机,但没来得及。
“必要的检查以及这一周的病房费用我先垫着了。”钟翊将缴费单和名片递到舒辞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不用急着还。”
舒辞像一台只能输入指令的废旧机器,怔怔接过,垂下脑袋一张一张接近匀速地翻看,直到每一份单子都被泪水打shi。钟翊同医生嘱咐了几句,便目不斜视地带着方洲离开了。
第二次见到舒辞是前天中午。钟翊在公司接到了他的电话,便让方洲带他上楼。男孩收拾得很干净,但面容憔悴,眼眶深陷,走路一瘸一拐。
舒辞站在办公桌的另一边,捏着一张银行卡,伸直了胳膊,想让钟翊收下。“我暂时只有四万……”他小声解释,眼神和钟翊相触之后立刻惊慌地躲开,“您、您打个欠条吧,我慢慢还可以吗?”
钟翊向后靠进转椅里,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搭在大腿上,抬眼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怯懦的男孩,回想医生这几日汇报的消息。
舒辞的母亲确诊了宫颈癌晚期,已有多处器官转移,如果积极治疗,存活时间可以在一年左右。患者本人生存意愿不强,在清醒时多次提出要出院,家属也表示过承担不起后续的治疗费用,但并不同意患者的决定。
钟翊在聘用舒辞母亲时已大致了解过他们家的情况。单亲家庭,独子在本市念大学,唯一的收入来自母亲的家政工作。钟翊心生怜悯,因此给出的薪酬很优渥,并且条件没有以往苛刻。
“我说过不用急着还。”钟翊低头转了转袖扣,“你不要担心钱的问题。”他推开舒辞的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好好劝你母亲配合治疗,活着总比永远见不到了要好吧。”钟翊走到落地窗前,叹了口气。
舒辞缩起手臂,望着他高大笔挺的背影失了神。他好像有点难过。舒辞茫然地想。方洲也跟着叹了口气,拍拍舒辞准备带他下楼。
“新的家政找好了吗?”钟翊突然叫住方洲,语气恢复了沉稳平静。
方洲哀嚎道:“钟总,您这周都换了三个阿姨了!又是做饭不合胃口又是衣服叠得不对,开这么高的价也没用嘛!”
钟翊睨了他一眼,方洲立刻闭紧了嘴巴,掏出手机表示马上咨询新的家政公司。
“我……可以试试吗?”舒辞举起手,小声提议,胳膊抬到一半意识到有些愚蠢,又慢慢放下来,“我做饭都是我妈妈教的,应该味道和她差不多……”他谨慎地观察钟翊的脸色,忙不迭地补充:“我、我不要钱,就当还债吧……”
“你不是还在上学吗?”方洲忍不住插嘴。
“大四了,没什么课……”舒辞垂下脑袋,手指抠着衣摆,盘算着零零碎碎的兼职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