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楼上,执勤的士兵打了个寒颤,从半梦半醒中蓦然惊起,无端有些心慌,搂紧剑身左顾右盼几下。
四下一切安静如常。
他放下心,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以往临江城尚在古月山庄庇护下时,守城门之事哪里需要他们这些普通人Cao心,天塌下来自有神仙顶着。
可惜古月山庄一朝没落,他们这临江城无依无靠,安全性大打折扣,城民也迁走不少。
最倒霉的是,那古月山庄不知道惹上了什么人,一夜之间竟然——
“啊!——”
士兵的思绪被骤然出现在面前的二人打断,大惊失色地尖叫道:
“你,你们——是谁?!”
殷缺知道他们突然出现着实把眼前人吓得不轻,歉意地欠了欠身,摆出一个最亲切的微笑,表示他们毫无恶意。
二人用障眼法改变了容貌,看上去只是两个普通的旅人。
“兄台,我二人乃过路游士,想请问您,临江城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为何家家门户紧闭,”
“哪里有人大半夜赶路的?!要吓死人了知不知道?”
士兵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仔细打量了这神出鬼没的二人,衣着朴素,长相也平平无奇,毫无特色,于是缓缓放下了戒心。
“呃……你问这个啊……”,士兵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殷缺强力维持表面上的镇静,但一颗心也随着他的迟疑渐渐沉了下去。
“嗯……其实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哪能了解得那么清楚?好像是因为……那古月山庄不知道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就在昨日!明明白天还好好的,但一夜过去……”
殷缺攒紧了左拳,手臂因用力而爆出青筋。他的所有情绪都悬吊在随时会一脚踏空的峭壁边上,送上脆弱脖颈等候着命运的审判与发落。
“……唉……第二天早上,傅庄主和他夫人的头颅就悬在了山庄的牌匾之上,把路人着实吓得不轻。请来城主进去一看,全庄二百二十一人,无一幸免……尸体还都被枭下首级,死不泯目啊……”
士兵面露不忍,叹息着说道,“不知道来人到底与古月山庄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狠毒至此……”
“小兄弟!你怎么了?!”
眼看着眼前的青年脸色愈发惨白,双目赤红,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士兵也觉出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有亲人在古月山庄吗?”
殷缺重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未曾……请问兄台您可知……尸身是如何处理的?”
士兵也不再多问,回想片刻,答道:“今日白天,城主请来祁广寺的僧人前来超度,然后请上红莲业火净化戾气,助死者往生轮回”
殷缺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搅成碎片,撕心裂肺的生疼。
……红莲业火……焚尽尸身骨rou方可熄灭,连一粒灰都不剩下……
本以为来日方长,却未料上次相见,竟成永别……
白屠!殷缺咬牙切齿。
他恨不得生啖其rou饮其血。
此仇不共戴天!必定要你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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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稠密,不见月光。
殷缺回到寝居,脑中浑浑噩噩,想起几日前回庄的夜里,殷蕴温柔的对他笑,说傅伯伯出门经商寻到了一帖秘方,对修复灵脉有奇效,过几日回来让他试试。
那时他们都以为…最难的都已过去。殷缺甚至在想,等年末傅暄出关,或许今年他们一家四口可以一起守岁。
但此刻,现实却如同根根利刃,狠狠戳破殷缺的残存幻想,让他肝胆俱裂,痛不欲生。
他恨白屠,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没能尽早发现异常,没能保护得了他们,就连复仇…现在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泪如同决了堤般簌簌落下,像是殷缺心头的无尽的痛与恨。
詹寒越立在门外,听着屋内时隐时现的呜咽声。
他不是第一次看别人哭。
有人曾声泪俱下祈求他救命,也有人痛哭流涕哀求他放一马。
他都无动于衷,甚至觉得厌烦。
但这一刻,听着殷缺强自压抑的哽咽。
原来这样一个坚韧的人,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詹寒越感觉,自己那颗冷冰冰的僵硬的心,好像一瞬间突然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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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乍现。
听到叩门声,殷缺忙直起身,不知不觉他竟昏沉着在桌上趴了一夜。
他慌忙擦拭干净面颊上的泪痕,清了嗓子,道:“请进”
詹寒越走进来,目光落在殷缺红肿的眼上,顿了顿,一声不吭地又走了。
殷缺感到莫名其妙。
不消片刻,詹寒越又再度出现,将一枚圆盒递到桌上,面无表情道:“抹在眼皮上,消肿止痛用”
殷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