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缺惦记着詹寒越的下落,见已耽搁了不短时辰,便有意告别。
殷蕴虽然不舍,但也心知庄中人多嘴杂,殷缺不宜停留过久。
许诺有机会便会回来看殷蕴后,殷缺戴上幕笠,从后门悄悄溜出。
殷缺绕着狭窄的巷道离开了临江城。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回别庄一趟,换身装束再去寻找詹寒越。
此时不同往日,还是谨慎为上。
他攀过高墙落入院中,轻车熟路地奔向自己居住的屋所,刚要推门,却听闻屋内模糊传来人的说话声。
难道是詹寒越回来了?
殷缺心念一动,连忙推门而入。
屋内的响动应声而止,坐在圆凳之上的人面无表情的看过来,身前跪了一人,低着头瑟瑟发抖。
“你回来了?”,殷缺摘下幕笠,惊喜道。
詹寒越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应道:“嗯”。他顿了顿,又解释道:“……有点意外,耽搁了几天”。
殷缺明白詹寒越身份特殊,有些私事不方便外人知,便也没有追问,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以为詹寒越是在吩咐属下,方才便没有走近。正要回避,余光扫过跪着的那人,却突然觉得莫名地熟悉。
殷缺阖门的手顿住了,犹豫了下,还是道:“詹公子,你离开的这些日子,这位老伯尽忠职守,出府一事……是我自作主张,与他无干。”
詹寒越微眯了眼,不轻不重地看了地上不敢抬头的哑仆一眼,冷冷道:“知而不报,是为不忠。”
殷缺连忙替他辩解道:“老伯他仅是帮我织了个幕笠,并未打算隐瞒与你。”
詹寒越不为所动:“与客私好,逾越仆人本分,更为大患。”
殷缺感到不可置信,忍不住反驳:“老伯他只是好心,你为何要如此恶意揣测?况且我也是担心你的下落,才出府寻你。你怎如此冷血无情?!……”,殷缺瞪大眼睛,觉得詹寒越有些不可理喻,心头涌上一股失望。
从许昌城之事他便该明白,他与詹寒越岂止是三观不合。
他从小便被教导,待人处事要存慈悲之心,更要相信人性本善。
因此,在得知许昌城惨案时,在看到那些下作的画像时,他下意识便替詹寒越解释——他本意是好的,只是不通人情,用错了法子。
但这一次又一次的经历,不免让殷缺开始怀疑,詹寒越对待下属和无辜之人尚且如此冷酷,对自己一个非亲非故之人,便真会无缘无故的好心相助吗?
那边詹寒越不作声了,回过头去不再看殷缺,像是生气了。
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气息。
殷缺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一瞬间有些晃神,什么时候自己也这样疑神疑鬼了?
当初绝境相助是他,冒险收留也多亏了他,自己若随意曲解詹公子的好意,实非君子所为。
况且……也是自己先说了重话……
殷缺有些内疚。
“抱歉……”,殷缺犹豫着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是我逾矩,不该置喙你们门派的私事”
詹寒越看着逆光中那人清亮的双眸,抿紧了嘴,并未吱声。
殷缺不自然地避开了那道稍显锐利的目光,还是说道:“但我可以证明,老伯他绝无二心,还恳请詹公子不要过多为难他”
殷缺等了等,不见詹寒越开口,搭在门上的手指不自觉捏紧,道:“那我就不打扰了”。说罢,不待回复便关紧门离开了。
自己住宿的寝居被占用,殷缺一时无处可去,便坐在院外池塘边的亭子内歇脚。
不出片刻,那位哑仆低着头出来了。看到殷缺后,加快几步走上前来。
殷缺连忙起身,哑仆面露感激,朝他比划几下,意思是他要走了,被调到了别处。
殷缺点点头,见他没事,放下心来。
哑仆心知今日詹寒越对他能从轻处罚,多亏了殷缺的求情,对他作了一揖。然后指指屋子,又指指后背,比划两下。
殷缺倒吸一口气,惊讶地问:“你是说……詹公子受伤了?”
哑仆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递给殷缺,摆摆手表示自己要走了。
殷缺颔首,微笑道:“多谢阿伯,保重。”
殷缺敲响詹寒越的屋门,心头有几分莫名的忐忑。
“进来”,淡淡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殷缺踏进门,见詹寒越坐在桌旁,举着一本书在仔细研读,听到响动也没有丝毫反应,好像没有看到来人一般。
殷缺静静立了片刻,见詹寒越没有理自己的意思,就好像是赌气一般,不免有些失笑。
难以想象这有些幼稚的举动会是这个看起不好接近的青年做出的,衬着那一头如雪长发多少有些违和。
殷缺又忍不住想,原来詹寒越还是会在意别人说他“冷血无情”的……那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没有真的到“冷血无情”的境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