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青昀恨铁不成钢地冷冷看他片刻,于座下环视一周,庄严之声响起:
“弟子殷缺,牵累许昌城数十名无辜百姓,今日便判处断其右手灵脉,囚于禁闭崖五十载,以儆效尤”
下首诸人多是不忿之色。断剑修的右手灵脉,伤了一脉自成的根骨,剑道一途便再难登顶峰,这惩罚不可谓不重,许昌城一案如此可算了结。
但将殷缺囚在照阳派,与保护何异?他们今日定是不肯空手而归的。底下窸窣交谈声不绝于耳,但碍于檀青昀与照阳派的威严,却没有一人敢开这个头。
右手灵脉断了,还能修左手剑,况且能留在师门,就已是他的幸运,殷缺知道师父此番已是留情,他心甘情愿地对座上叩首,正欲开口领裁。
这时,突然有弟子进殿禀报道:“山门弟子拦截到古月山庄庄主疾鹰传信,请掌门过目”
檀青昀接过信笺,启封简单浏览过后,交于身旁弟子,示意他念给在场之人听。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那名弟子朗声道:“檀掌门亲启,近日得知殷缺身世,吾也甚为震惊,万万未料到当初心软救下的婴儿,竟与魔头褚之冉有着血缘之系。此事我难辞其咎,因而自废修为,古月山庄自此不问江湖之事。殷缺与古月山庄也自此恩断义绝,桥路不干。”
短短一番话却告知了众人,傅忠齐如今修为尽废,古月山庄也将就此衰落,底下有人神色猜疑,有人面有不忍。
殷缺虽然心里有了准备,但一时仍是心间苦涩难当,他低下头,用鬓发掩住了神色。
底下一人受此一激,站出来咬牙朝檀青昀道:“檀掌门,傅庄主这才是大公无私之举,你还不将殷缺逐出师门,难道是想照阳派与我们天下人为敌吗?”
此言一出,殿内竟有不少人连声称是。
檀青昀漠然置之,并不买账,昨日苦陀寺、峨眉山等派都已传信与他,表明不会干涉此事,这人妄想牵扯整个中陆来威胁照阳派,在他眼里与狗急跳墙无异。
“师弟,我瞧他所言也不无道理”
殿内众人均是吃了一惊,目光齐齐看向肖席。肖峰主此言之意,不就是赞成将殷缺逐出照阳派吗?众人未料到肖席竟然会公然打檀掌门的脸,探究的目光向二人望去。
肖席忽而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面上神色如常,侧目看着檀青昀仿佛真的在与他商讨一般。因修炼点苍剑法常年锻体,其身形壮硕,目光如炬,仅仅在那里坐着,就已颇有威势。
檀青昀抿嘴看回去,神色已然夹杂着几分不快。肖席素来不关心门派事务,二人也无甚私交,他也拿不准为何今日其会贸然置喙此事。
察觉两人间暗chao涌动,薛晓染颇为头疼地收起扇子,平日里不见二人有过不和,怎么今日反倒内讧了。他正要担当和事佬的角色出言相劝,就听殿下传来一人坚定之声。
“弟子殷缺,愧对师门教诲,恳请师父将弟子逐出照阳”
说罢,殷缺叩首于地,不再多言。
薛晓染变了脸色,这让檀师弟如何下得来台?殷缺自请离去,谁又有理由阻拦?怕是真要如那些人所愿了。
果然,殿中众人起初吃惊不已,但很快又露出窃喜之色。
檀青昀面色彻底沉了下去,连声道:“好,好”,显然是气的狠了。
“你既然不想留下,自当如你所愿!”,檀青昀轻轻抬手,殷缺一直揣在怀中的掌门令便转瞬间回到了他手上,青光一闪,又隐于不见。
“今日起,殷缺便不再是我檀青昀的弟子!”
威严之声响彻整个大殿,殷缺仿佛听到了自己心里有什么地方清晰地碎裂开来,尖利的碎片将他的胸腔割得血rou模糊,痛楚牢牢勒紧他的脖颈,胃中酸意上涌,嗓子里干涩难忍,像是要呕出血来。他攒紧了拳头,隐在袖袍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檀青昀招出天罡剑,顺台阶走下几步,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已一招出手,剑势如虹猛地向跪在地上的殷缺劈去。
先是足上的千年玄铁应声而裂,转瞬,殷缺就觉得整个右臂好像被撕裂一般,剧烈的痛楚排山倒海般涌来,让他如同风中落叶般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殷缺面上血色褪尽,左手紧紧握着拳想抵御这般疼痛,指甲已深深嵌进皮肤里也丝毫感觉不到疼。
薛晓染也算看着殷缺长大,看到他受此折磨,心有不忍,沉沉叹一口气。
檀青昀提着剑转过身,不带感情道:“你右手灵脉已废,自行下山吧”
眼见今日审议就此落幕,殿中两侧众人心思各异,三三两两结伴离去,守卫弟子将议事殿大门缓缓拉开,殿外结界也被解除。很快便有负责记录的弟子将裁决结果公之于山门内外。
等那剜心的痛楚过去,殷缺全身上下如同浸过水一般,被汗水洗刷了个遍,已经麻木的右手无力垂下,除了火辣辣的刺痛外没有任何知觉。若要恢复好了或许还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但要想再施展任何术法却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