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来,吃口粥罢。”
病榻旁,顾夫人端起青瓷小碗,眼中写满心疼。“从小身子骨就不好,却偏要逞强,去Cao那份天大的心,闹到如今才算踏实了。哥儿,听老婆子一句劝,咱们安安稳稳地把病养好,旁的什么都别管,行吗?”
殷广祺缓缓地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掀开被褥就要起身。顾夫人忙放下粥碗,拦阻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我没事了。”殷广祺轻轻推开ru母,自己找来衣袍冠履穿戴整齐,向殿外走去。肖福贵和鲍勇本就守在门口,见状也是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相劝,却听得殷广祺问道:“慎王呢?”
“在凤凰台。那儿据说是从前尤贵……不不,庶人尤氏……”
“嗯,我知道。”殷广祺径直向前走着,又问:“边关没有军报吗?”
“有,八百里加急,说是北边的胡人来犯,慎王正和幕僚商议对策。”鲍勇没过脑子就答了,说完才反应过来,惊奇地问:“王爷怎么知道?”
“猜的。椒房殿那边如何?”
“哦,柳太医替您瞧完病,就赶着过去了,说是陛下的情形不大好,王爷您……”
话音未落,只见顾夫人抱着狐皮大氅追上来,轻叹道:“寒冬腊月的,好歹披件衣裳。这么单薄的身子骨,自己不知道爱惜,老婆子替你心疼!”
殷广祺任由顾夫人替他披上大氅,喉结动了动,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感激地一笑,转身离去。须臾进得椒房殿,但见侍从都换了人,形容整肃,不似往日那般乱哄哄。太医们围在皇帝病榻前,正低声说着什么,皇后却只是哭,并不答话。殷广祺悄声走上前,听见柳泉林的声音:“陛下中毒已深,无可挽回。为今之计,或继续服那蛊毒,疯疯癫癫地拖延数月,直至Jing力耗尽;或及时止损,以药石唤回神志,但最多只剩两三日……请皇后娘娘尽快拿个主意罢!”
惠春娘仍是恸哭,根本说不出半个字。殷广祺上前见礼,白允中看到他来,趁机向皇后道:“娘娘若实在不忍,臣便斗胆,请睿亲王拿个主意,可好?”
“……”惠春娘哽咽着瞧了殷广祺一眼,默然颔首,转身进了偏殿。白允中立即下拜,颤声道:“请王爷决断。”
殷广祺立于榻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兄憔悴的病容,良久才轻声道:“饮鸩止渴,终非良策,不如听听皇兄还有什么嘱托罢。劳烦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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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红霞漫天,殷广祺再次踏入椒房殿时,病榻上的人已醒了。惠春娘依旧躲在屏风后抹眼泪,殷广祜抬眸看见弟弟,笑道:“白允中都与我说了。呵,把你能的。”
殷广祺不言,只是摆手挥退宫人,自己搬了个绣墩坐下。殷广祜艰难地动了动,勉强碰到他衣袂,轻声道:“让我瞧瞧你手臂上的伤。”
“已经快好了,不必看。”
“行吧。”殷广祜缩回手,又问:“小皇叔呢?”
“去榆关了。鄂隆部趁乱来犯,边关危急。我方才亲自送大军出了城,小皇叔说,这次胡人仓促出兵,准备不足,更兼敌寡我众,守住榆关不成问题。但是再过几年……”
“我不想听这些。”殷广祜打断道:“他此番摆出一幅忠臣嘴脸,不就是想拿你当祭台上的牺牲吗?将来的日子,你得怎么熬?”
“横竖都是一死,或早或晚罢了。我不要紧的。”
殷广祜被噎得无话可说,瞪了他半晌,最终长叹一声,道:“我的确没打算当个好皇帝,但我是想做个好兄长的。广祺,你原本是个不争不抢的温吞性子,如今这般,究竟是为何?别扯那些大道理,你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我,这其中必有隐情。我就快死了,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正好,我也有些不明白的事情,想请教兄长。”殷广祺笑了笑,从袖内取出一柄折扇,纸面徐徐展开,现出一幅无名无款的墨梅图。“这东西,阿兄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你前几年日日不离手的,后来不知怎么丢开了。我还以为是你喜欢了哪个姑娘……”
殷广祺轻抚着扇面上的墨迹,眸中映出怀念的笑意。“的确是心上人,但不是姑娘。上一科的探花郎,阿兄总还有些印象吧?”
殷广祜神色骤变。“是孟垣家的那个……”
“嗯。我们在书院相识,那时仲徽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他得空总喜欢画几笔,我收藏了不少,看来看去,还是这幅墨梅扇面最好,有他的气韵风骨。
“仲徽可不止会画,他还有满腹经纶,满腔抱负。我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他特别郑重地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可惜,他遇上了桀纣。”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和他……”
“但你知道仲徽怎么死的吗!”殷广祺红着眼眶道:“他是受了几天几夜的严刑,被活生生折磨死的!就为了逼他认一个子虚乌有的谋逆罪!末了,连尸身都被野兽啃得一干二净,我连替他收尸都不能够!!”
说话间,殷广祺已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