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密布,朔风骤起,偌大京城蒙上一层Yin霾,竟如名画褪了色,泛着晦暗的昏黄。行人皆步履匆匆,小贩也忙着收摊,唯有登闻鼓下那个孩子未曾理会这风云突变,依然执槌猛敲,高声喊冤:
“我要告何千岁!他冤枉好人!他要打死我先生!”
过路的平民皆向他投以怜悯的目光,却不敢停下脚步,劝上一劝。毕竟,若还想全手全脚地活着,就别惹上那位何千岁。
至于这傻孩子……恐怕活不长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马嘶,正是缉事厂的番役们闻声而来。众人纷纷闪避,或钻进窄巷,或跑进小店,更有甚者直接藏身树后。整条街霎时变得空空荡荡,只有登闻鼓还在执着地作响。
“我要告何千岁!他冤枉……啊——”
那孩子挨了一记窝心脚,登时仰面翻倒,鼓槌从手中掉落,骨碌碌地滚到了街对面。
“哪里来的鸡崽子,敢跑这儿撒野!”
长棍凌乱地打下,幼小的身躯在暴虐中无助挣扎。躲在树后的人捂紧耳朵,不敢去听那些凄厉的哭喊。良久,马嘶声渐远,街市重归平静。人们纷纷挤出藏身之地,奔向属于自己的屋檐。
冷雨沥沥,在石板上敲出清脆乐曲,绯色蔓延开来,将缩成一团的幼小身躯裹挟。路人纷纷绕行,甚至不敢多瞥一眼,毕竟,缉事厂当街打死人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若不想落得同样下场,就收起恻隐之心,老老实实当个看客。
至于尸体,缉事厂从来不管。往往是京兆府的人看不过眼,以有碍观瞻为由,抬出城郊草草掩埋了事。就算有亲友去祭奠,也得做贼一般偷偷摸摸,在没人的地方哭两嗓子,这条贱命,就算有个了结。
衣着清贵的一行人撑伞而过,为首的公子向登闻鼓下望了望,神色莫名。
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待到天色晴明,街上又热闹起来时,登闻鼓下已是干干净净,连血迹都没留下。
据说有人亲眼看见,两名京兆府差役打扮的男子曾来过,把那小孩的尸首拿草席一卷,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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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立国之初,百姓击登闻鼓真可直达天听。曾有京民某氏于清晨挝鼓,只因家中丢了一头猪,太祖皇帝听罢哭笑不得,最后赏了他几千钱,让他自去买猪。此事不仅被史官记了下来,更被说书卖艺的捅了出去,弄得天下皆知、流传百世。
然而,国祚承继至今,历经几代昏君,登闻鼓早已形同虚设。安坐于重重宫闱之内的帝王根本听不到百姓击鼓鸣冤,更看不到街头巷尾的血泪,只知一味高乐,哪管万民疾苦。
当今天子也是如此。
宫墙之内,一派岁月静好。殷广祜正闲坐御案前,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一块玉。
“陛下……”
“嘘!”
细锥在指间小心翼翼地挪动,耗了足足半盏茶的工夫,玉料上浮雕的雀鸟终于有了眼睛,霎时灵动起来,呈宛转高歌之态。
殷广祜缓缓吐出一口气,甩了甩手,头也不抬地问:“又有什么事儿?”
“陛下,这是秋后即将处刑的逆党名册,请您批阅。”
何进立在御案前,姿态谦卑、笑容合宜,丝毫不像是传闻中那个荼毒四海的何千岁。
“怎么又来?之前不是刚批过一份吗?”
“回陛下,之前那份讲的是谁该处决、何时处决。今日这份讲的是这帮逆党分别该处以何等刑罚。”
“啧,麻烦……呈上来罢。”
侍奉在侧的几名小黄门赶紧研磨蘸笔,殷广祜接过奏本,懒懒地扫了一眼,用朱笔潦草地划几下,便把奏本丢回何进手中,复专心琢磨手中玉料。
“行了,没事儿就滚罢,别天天来烦朕。”
“奴知罪,奴知罪……只是,还有一言,奴冒死也要说。”
“你怎么也学起朝臣们那一套,满嘴死呀活呀的,没点忌讳。说吧说吧,赦你无罪。”
“谢陛下。奴只是发现,此番清查出来的逆党,多出身稷下书院。而睿亲王……”何进谄媚地笑了笑,才继续道:“奴在这宫里伺候的年头久了,旁人都不知道的事儿,奴却知道一点。睿亲王也在稷下书院待过两年呢!奴便担忧……”
殷广祜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祺哥儿天生心脉弱,药吊子一日没断过。后来还是翰林医官院的柳泉林推荐了稷下书院的山长,说他虽不行医,却着实深明医理,那地儿又清静,山水也好,或可一试。祺哥儿虽去了两年,不过治病罢了,何况也没怎么治好,最多是把汤药换了丸药,那病根子还在呢。有什么好担忧的?”
“是是。但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细锥“啪”一声掉落,径直滚到何进脚边。殷广祜终于抬起眼,含笑问:“何进,祺哥儿得罪你了吗?”
何进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连忙跪下磕头。“陛下明鉴!奴只是出于公心,说些揣测而已。”
“起来起来,瞧你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