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骑马带着宋清澄,不多时便来到了南苑前门。马还没有完全停下,沈灵就提着宋清澄的腰带把他扔了下去。宋清澄重重摔在地上,滚了足足两圈,身上转眼又多了两处擦伤,膝盖也剧痛无比。他强撑着身子正要爬起来,却被跳下马的沈灵,三两步追上来,一脚踩住脑袋,狠狠地踏进了地面的沙土里。
“你这个贱人!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挨那么一顿板子,也不用担惊受怕这么些天!把我害成这样,你是不是很得意,嗯?你这么厉害,想到自己会有今天了么?”
沈灵脚上那双华贵的漳绒串珠云头靴,在宋清澄的后脑勺肆意碾动,力道一次大过一次。
“我没有,沈公公,我没有——”宋清澄哭叫着辩解,只觉得自己的脸快要被沈灵硬生生碾碎了。
他脸上的伤原本只是浅表的划伤,远看都不明显,是以皇帝方才甚至没有过问。这样的伤,如果不是易生疤痕的体质,过些日子总是能养好的。但沈灵是存心要他毁容。他按着宋清澄的脑袋,迫使他的脸反复地在地上摩擦,让沙石尘土钻进伤口,深深填进模糊的血rou。
就这么踩了一会儿,沈灵还觉得不解气,又狠狠地去踢宋清澄的后背,“装!小婊子,继续装!”
宋清澄惨叫着,因为剧烈的疼痛,整个人像只虾米一样蜷缩起来。沈灵的脚踢人比杂役司的板子打人还疼,宋清澄挨了几下,就觉得背后的骨头,都像是已经被折断了。就连一旁的值守猎场的几个军士,都忍不住上来劝道:“沈大人,算了吧。您可是蹴鞠惯了的,要是真把宋公公踢出个好歹,陛下那里不好交代。”
沈灵又踩又踢,终于撒够了气,这才用脚拨过宋清澄的脸,兴致勃勃地看自己的杰作。宋清澄的脸又是血迹又是尘土,他那双漂亮的靴子,踩在这样一张脸上,更显得干净整洁,熠熠生辉。看到宋清澄惊恐狼狈至极的面容,沈灵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慢慢弯下了腰,擦掉了自己靴面溅上的一点血迹,自言自语似的说:“她给我出的这主意,还真是不赖。”
宋清澄全身剧痛无比,害怕极了,已然无法思考。听见沈灵这句,也是懵懵地不明白。
沈灵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把马拴到一边,拽住宋清澄的头发,拖着他向前走。就这样扯着宋清澄来到了司设监在南苑的值房,沈灵一脚踹开大门,对屋里那吓得发愣的司设监太监道:“喂,你!去找两个力气大的,弄一架肩舆,把这个烂货从最远的北安门抬回皇城去。记住了,给我挑大路走,哪里人多去哪里,让大家都看看他的烂脸!”
司设监太监哪敢违抗沈灵,连忙点头哈腰道:“是、是,都听沈公公的——”
于是便来了两个粗手大脚的抬轿太监,把狼狈之极的宋清澄拽起来,半拉半扯地将他放上肩舆。宋清澄满脸是血,头发被沈灵又踩又揪,早就散乱了,看起来像个疯子。他的衣服也被扯破了,沾上了泥土,到处脏得不行。
宋清澄虽说一贯卑微,到底也是要脸的,当然不愿意被这样游街示众。可他一挣扎,两个抬轿太监就把他按回去,苦着脸小声说:“宋公公,您都已经这样了,不如就破罐子破摔吧。您好好坐着,别再害我们了!”
沈灵握着马鞭,听两个太监说这话,就冷笑道:“算你们识相!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没按我说的线路走,或是宋大公公半途下了这肩舆,我就先抽你们二百鞭,再把你们拴在马后头,绕着这南苑跑一圈!”
两个太监知道凭借沈灵的性子,是绝对能够说到做到的。要是真让沈灵来抽,两百鞭足以把人打烂了,再被马匹拖行,那真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这些太监们当下过得极苦,多少有点迷信来生,相信尸体若不能好好入殓,投胎是很艰难的。因此都吓得一头冷汗,再三保证一定会按照沈灵的意愿,将宋清澄“好好”地护送回去。
于是宋清澄不愿意也得愿意,就这么生平第二次坐上了肩舆。
上回乘坐肩舆的时候,他春风得意,被众人羡艳,即便发着烧也觉得飘飘然。这回不过几日之后,他顶着一张烂脸、一身狼狈,游宫示众似的被拉到众人的面前展览。无论路过哪里,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会向他投来惊恐的目光,立刻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起来。宋清澄全身剧痛,脱力地靠在肩舆里,无力反抗,只能用袖子挡住面颊,维护自己所剩无多的可怜自尊。
回到花房小院的路,好像有天南海北那么远。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宋清澄都已经麻木了,他们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两个抬轿太监在花房门前放下了肩舆,把几乎瘫软的宋清澄扶下来。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有些良心不安,便对宋清澄说:“宋公公,今天实在得罪了!但、但沈公公那样你也瞧见了,我们二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宋清澄并不搭理他们,咬着牙站起来,扶着墙慢慢地往花房里走。
两个太监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抬着空肩舆飞快地走了。他们的一点良知,其实十分有限,只足够让他们说出一句不痛不痒的道歉,抚慰自己的内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