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芳春是何等Jing明之人,他回去揣摩着皇帝的心意,连夜便做起了文章。
他刚被授官不久,承担的又是翰林院的职位,在政务上并无建树,唯一能吸引皇帝注意的行为,无疑便是发表那篇《理谈》了。于是在原文的基础上,他又做了更深入的探讨,重新论述了道德与行政的关系,提出以此代彼,难免造成诸多模糊与责任不清,实在是朝政上一项巨大的隐患。
如果这样的思想能够得以推行,皇帝陛下自然有理由对官场进整饬。倘若能够明确各个官员的责任,正在实施的清丈也将会更加顺利。
使得国库充盈,天下太平,这不仅仅是皇帝的愿望,同样也是陆芳春本人的理想。在这一方面,他早已经做过了许多思考,又因为出身贫寒,常年在士人中寻求资助,对于官员和百姓的生活都有充分的了解,避免了不接地气的问题。所以虽然是挑灯夜战,他的文章依旧写得格外顺畅。熬夜以后第二天起来,他非但不觉得疲惫,反而更加神清气爽。
于是在第二天内书堂散学以后,陆芳春便带着这篇热乎的文章,来到宋清澄的院子里,拜托他将此文私下呈送给皇帝。
陆芳春到的时候,宋清澄正坐在屋子里喝茶吃点心。又经过了一天的休息,宋清澄已经不再发热,也终于有了食欲。因为生病时忌辛辣油腻,厨子阿蛮便做了容易消化的鸡蛋小米糕。宋清澄坐在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蘸着价格不菲的白糖吃小米蛋糕,心里感到十分幸福。
陆芳春来了以后,便接过白栗递的茶,坐下陪着宋清澄吃饭。他昨天以小人之心揣度君子之腹,误以为宋清澄叫他过来是别有企图,此时想起不免感到惭愧。既然如此,他也不再刻意保持疏远的态度。但他们二人又毕竟不熟,一时间也不至于太过热络。聊了一些天南海北的无关事情以后,陆芳春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把文章取出来,请宋清澄代为传递。
宋清澄丢下小米糕,很自然地去接陆芳春的文章。
因为常年在杂役司啃冷馒头,宋清澄并没养成用筷子的习惯,吃小米糕也全靠手抓。他下意识去接东西,忘了先把手擦干净。陆芳春要阻止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清澄沾着小米糕的脏手,在他高贵的文章上留下了两个淡淡的指印。
文章遭人玷污,陆芳春瞪大了眼睛,心疼极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无奈他是来求宋清澄办事的,不好向人问罪,只能认栽,道:“这……毕竟是要呈送给陛下的,我再去誊抄一份吧。”
宋清澄这才意识到错误,连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道歉说:“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故意的。”看到文章上的字迹,他又不免羡慕地说:“师兄的字写得真好。”
陆芳春听见夸奖,心里才好受了些,也安慰宋清澄道:“小师弟有底子在,只要重新开始练习,很快便会提升的。”
宋清澄大抵对于文化仍有几分向往,明知道陆芳春是在说安慰他的话,一瞬间也真动了练字的念头。不过当下他在这小院子里,并没有笔墨纸砚,要练习也需要另行置办。陆芳春因此也回了内书堂誊抄文章。宋清澄留在院子里,吃完了小米糕就进屋里去换衣服,预备等陆芳春送来了誊抄好的文章,便立刻进宫呈送给皇帝。
想到将要见到皇帝,宋清澄便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宋清澄站在镜子前穿衣服,白栗便在一旁帮宋清澄梳理发髻,整顿仪容。等宋清澄换好了青袍,配上冠带,整顿一新以后,白栗又变戏法似的拿出几个Jing美的珐琅小盒子,笑嘻嘻道:“公公你闻闻,这盒子里的香粉香不香,这口脂润不润?这盒香粉,还有这桂花口脂,都是花房老金今天早上刚刚送来的,专门为了献给公公你。公公你擦一点点,万岁爷准保喜欢,对你流连忘返!”
宋清澄也顾不上问白栗,花房那金太监,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老金。他拿过白栗递来的香粉,凑到鼻尖嗅了嗅,顿时羞红了脸,“这也太香了,栗子,我用这些东西不合适吧……?这样招摇,他们又不知道要怎么害我了。”
“公公有万岁爷撑腰,谁敢害你呀。”白栗经历了这些事情,就怕宋清澄失宠。没了万岁爷的宠爱,那才是任人欺凌呢,“这口脂没颜色的,香粉我就替公公在头发、脖颈还有手腕上抹一点点,凑近了才能闻见。”
有沈灵浓妆艳抹、珠玉在前,宋清澄本就有些跃跃欲试,希望能够给皇帝留下好的印象。听白栗这么说,也就不再推辞了。
白栗于是便拿起香粉和口脂,给宋清澄上妆,又说:“公公,陆大人这回既然有求于你,你干脆让他顺手帮你把家人的事情给办了呗。我看公公你一直没提此事,是不是怕麻烦人?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想,陆大人既然是你父亲的弟子,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
宋清澄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说:“我不求他,原因正是如你所说。这是他应当做的事情,他若是愿意做,早就已经做了。他不愿意做,我再如何拜托他,他也不会好好去办。既然这样,我何必多与他牵扯。”
白栗听了一惊,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