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栗将头探出房门,确定林汲送来的小厨子,好好地正在厨房里烧火,没有偷听,这才又兴奋地说:“我说林总管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那样夸我,把我夸得天花乱坠呢!公公你这招借力打力、隔山打牛真是厉害呀!不费吹灰之力,林总管在御前的左臂右膀,一下子全都没了,现在他别无选择,就只能拉拢公公你啦。”
宋清澄不赞同地说:“栗子,你也太会拍马屁了。林总管在御前那么些年,有那么多干儿子,少了一个韩公公,御前也照样全都是他的人。拉拢我一个小小的奴婢,对他能有什么用处呢?我看他来安慰我,只是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心里过意不去罢了。”
白栗闻言愣了一会儿,才说:“公公,林总管已经走了,这里又没有旁人,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莲里莲气地说话……”
宋清澄毕竟还未康复,话说多了也有些累,此时便有气无力地解释说:“我记得咱们清淤泥的时候,听夏公公他们说,万岁爷夏天要去西苑避暑。林总管让韩公公调去西苑,而不是旁的什么地方,可见是真为韩公公着想的。”
白栗不以为然道:“害,那韩公公毕竟是林总管一手带大的,出了这种事情,林总管要是急着同韩公公撇清关系,不得让底下人寒心?再说西苑那么大,圣驾到了,各处必定要戒严,即便身在西苑,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进到御前的?”
宋清澄道:“能不能进到御前,还不是林总管一句话的事情。”
白栗一听也立刻反应过来了。只要林总管还是御前的总管,给不给韩贞吉开后门,制造同皇帝陛下偶遇的机会,当然全在他一念之间。想到这里,白栗不由担忧地说:“那到时候韩公公要是卷土重来,公公你可要小心防范。”
宋清澄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仍然是半懵的状态,虽然也能思考,情绪反应还是慢半拍,一时半会儿还没顾得上害怕。白栗不明所以,看宋清澄这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越看越觉得高深,不由诚心诚意地发问道:“公公,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宋清澄想了一会儿,说:“昨天师兄救了我,我还没有道谢。栗子,你去写一张帖子,请师兄明天散学以后,来我这里坐坐吧。”
白栗听这吩咐,便是一懵,“啊,写什么帖子?公公,我不会写字啊。”
宋清澄毕竟出身清贵,保留了一些旧日的习惯,想到请客,脱口而出便是要下帖子。说完了不等白栗回应,他自己也想起来,他如今这身份,哪里还配像士人一般的交往,况且笔都快忘记怎么拿了,还下什么帖子呢?于是便讪笑说:“我说错了。你明日去内书堂守着,当面和翰林大人说就好。”
白栗被写帖子的任务吓得一懵,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宋清澄居然要他去请陆芳春。他大惊失色,道:“公公,你要我去请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不避嫌也就算了,怎么还主动往前凑呢!说句不好听的,公公,我看你的那位师兄,他根本一点儿也瞧不起咱们。昨天他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烂阉货了。公公,你可千万别被他的美色所迷惑哇!”
宋清澄哑然失笑道:“什么美色不美色的,栗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停顿了一会儿,宋清澄又低着头小声说:“我是陛下的人,这是陛下的交代。”
白栗见宋清澄搬出了皇帝,当然不敢不办。而且在经历了肩舆一事以后,宋清澄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变得很有一点神秘。白栗一会儿觉得宋清澄是真的天真单纯,一会儿又觉得宋清澄是故意装作一朵清纯白莲来恶心人。但无论如何,看在宋清澄使他能够吃到鸡鸭鱼rou的份儿上,白栗都决定对宋清澄报以忠心。
于是第二天中午,白栗吃完半只明炉烤鸭子,就跑去了内书堂门口蹲点守候。他在散学的时候见到了陆芳春,便上前替代宋清澄传话,邀请陆芳春去小院子里一叙。陆芳春原本害怕麻烦,不愿意和皇帝的禁脔扯上关系,但想到昨日自己给皇帝上疏以后,竟然立刻得到了一个“善”字作为批复,宋清澄又毫不避嫌地主动邀请自己,便觉得其中或许另外有些门道,怎么也应当去瞧瞧。
陆芳春这个人,大抵是颇有点自恋的。在去宋清澄住处的路上,他甚至大胆地想,皇帝或许是打算在宋清澄那里,私下召见自己,以回避皇极殿的众多耳目,不存顾虑地讨论他的文章与举措,给予他施展才华的充分机会。
陆芳春越想越兴奋,满怀期待地进了小院子。他环视四周,发现里面确实只有宋清澄一个人,不免感到很是失望。
宋清澄见陆芳春左顾右盼,忽然发现自己小时候不喜欢这个师兄,长大了也还是难以对他生出欣赏之情。于是他很不给面子地问陆芳春:“师兄,你在找什么?”
陆芳春哪里敢说自己是在找皇帝,忙尴尬地掩饰道:“小师弟遭受大难,我这些年一直记挂在心,无时无刻不想要搭救,奈何人微言轻,难以成事。我方才进来,见小师弟你如今住这院子,花草很是丰美,屋内的陈设也颇为雅致,想必是深得圣宠,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心里这才好受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