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安离开没多久,黎黜又端着盛着热水的盆子进到沈元秋的帐中。
黎黜闷着头不敢看,端着水的手非常稳,步子迈得快,匆匆走到床边后又端了个凳子过来,将盆放到凳子上,他双膝跪地,低垂着头恭顺道,“皇、皇上,这是少爷吩咐送来的,皇上用这个洗洗脸罢。”
沈元秋瞧着掌心的药,一时不知自己要不要碰水。
黎黜半天没听着回答,悄悄抬着眼睛偷看了一眼,瞧着沈元秋迟疑的模样,心领神会的黎黜便问,“不知皇上可愿让草民为您备好巾帕?”
“这里条件确实差了些,”黎黜接着道,“实难让皇上在此沐浴清理一番,不过我们少爷为您备了干净的内衫,皇上若是不嫌弃的话,稍作歇息后可在睡前换上。”
沈元秋倒是并非想在此沐浴,外面不断有人来回走动,他若是洗也洗不舒坦,他迟疑的原因有许多,不过都不是大事,而是一些极小的琐碎事,譬如他还想泡脚,他的膝盖有些疼,他还想要擦擦后背……今日进那山林后他觉得浑身都脏,不沐浴可以忍受,但是沈元秋想要都擦一擦。
“你是曾经把我从贺平安房中放出来的黎管家罢?”沈元秋问。
“回皇上,是,正是草民,”黎黜肩膀紧绷着,“草民当时并不知道您的身份,还请皇上恕罪。”
“你是个忠心之人,”沈元秋瞥了一眼地上碎掉的翠绿瓷瓶,“定是会把你所见到的关于朕的一切都告知贺平安,是不是?”
一听这“朕”字,黎黜那老身板止不住地哆嗦起来,“皇、皇上若是不让草民说,那草民便不说。”
“那倒不必,”沈元秋将上了药的手没进水中,热水和着药渗进了rou里,刺得他倒吸了口凉气。
“皇上。”黎黜似是担忧地看了一眼沈元秋的手,“还是让草民帮你罢。”
“不必,”沈元秋再度回绝,“你之后去见贺平安时,除了方才同你说的那句话以外,其余所见所闻你统统要半点不漏地全部告诉他。”
“可是明白了?”沈元秋揪起巾帕,有些吃力地用指尖发力拧着它。
“是是,草民明白,草民会将皇上身体有恙告知少爷。”
“嗯,”沈元秋将热巾帕敷在面上,各个地方都擦试过一遍后觉得清爽了不少,他将帕子放进盆中,兀自开始脱鞋。
黎黜赶紧把眼睛挪开,生怕窥着半分圣体。
“黎老伯,”沈元秋把鞋放在地上,慢慢将裤脚提了起来,一直提到膝盖处,“转过来看着。”
“草、草民岂、岂敢……”
“这是命令,”沈元秋亮着两个膝盖,“给朕瞧仔细了,这腿上膝上的淤青擦伤,可都没上药。”
“是……”黎黜小心翼翼地扭着头看,“这不是小伤啊,皇上,这伤口若是不好生处理的话,准是会生脓的。”
“既然清楚,”沈元秋将裤脚放了下去,两只脚光着踩在地上,“那便要好好给朕上药,好生照看,若是明早起来朕这膝盖伤势更重,恐怕会拿贺平安来问罪。”
“皇上请放心,“黎黜叩拜在地,“草民定会一字不漏地告诉少爷,断是不会怠慢了皇上的。”
“那你便去罢,”沈元秋掌心的刺疼稍有缓解,他摊着手掌,放在大腿上,“这盆也一并端走罢。”
黎黜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仍旧是低垂着头,端着盆匆匆离去。
沈元秋独自静坐在空荡荡的帐中,他听到外面的人突然热闹了起来,像是有谁回来了,闹哄哄地去了隔壁的帐子中。
处于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沈元秋深觉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这里没有一处是属于他的,也没有一人与他相熟,他不知自己此刻被丢在这帐子中的原因为何,也不知为何他并无胆量迈出这帐子一步。
除他以外,仿佛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随意去旁边的帐中与贺平安交谈,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准备着什么事,有什么打算,心情如何。他们似乎可以随时陪伴在贺平安身边,平常地询问着。
沈元秋想,贺平安真的变了,往常他总是独自一人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旁边帐子里的人又闹哄哄的离开,周围很快又安静下来,没多久,沈元秋便听到了正逐渐走近自己帐子的稳健的脚步声。
贺平安提着才离开沈元秋视线不久的木箱子再度掀着帘子进来了,他换了一身鱼尾灰的长袍,脸颊干净了许多,兴许是洗漱完快要歇息了。
他进来后一直沉默着,沈元秋盯着他走到自己身前,瞧着他那双眼睛盯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脚丫看。
一双嫩豆腐似的玉足便立刻缩回了衣摆下,藏了起来。
贺平安蹲下身,抓起沈元秋的脚踝,直接捋着他的裤脚向膝盖处掀去。
青紫的伤处露了出来,那里有一块大拇指大小的皮rou被蹭掉了,粉红的rou暴露着,上面还沾着黑灰色的脏污。
“黎叔!”贺平安回身对着外面喊道。
“来了!”黎黜在外面回应着,“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