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瑟福德·霍尔医生第一次在浓雾里看到了那个男人。但这形容实在是太过于不具体了,但凡所形容的这个地方是在最近的lun敦城内,那么“浓雾里”必定是一个比丢弃满地的烟草灰烬还要无用的形容词。但在他的印象里,除了一条他搜寻归来的路途之外,可以参考的也只有那片气味刺鼻的浓雾。
起初是一个踉跄的人影,就像是被人痛揍后的流浪汉,走得趔趔趄趄。稍微靠近点之后,拉瑟福德则注意到了宽大的衬衫和他的头发,不得不让他皱了皱鼻梁。那身衣服,尤其在雾里,更加让他搞不清楚那本来就是亚麻色,还是脏成了那样,皱皱巴巴抹布一样的质感让他更倾向于后者,它实在皱得太厉害,以至于上面那些本该Jing致的花边也挤在了一起。至于头发,稻草色的头发——不如说那简直就是乱成一团的稻草,没有人蠢到会要想理开它们,直接烧掉就可以。
“廉价的婊子”——起初,拉瑟福德想下这样的判断。因为在瘟疫时期被病毒浓雾乌鸦和尸体填满的夜晚,最常见到的也就是ji女与他们的顾客,或者从尸体上企图搜刮财物的流浪汉。而且拉瑟福德发觉在更远的雾气中还藏着几个男人,他们下流的声音和口哨声实在是过于刺耳,ji女听见之后,回身向他们挥了挥手。
可是等他继续走近,拉瑟福德才发觉他所以为的ji女实际上是男性。
他也远远称不上漂亮,甚至有些恐怖,因为就算年迈的老ji女也会懂得在拉拽客人之前用浓厚的便宜脂粉伪装自己,但他脸上巨大的凹陷看上去简直像是骷髅上的空洞,皮肤则毫无生气地垂挂在上面。
他丑陋得像是路边随处可见来不及处理的尸体堆中其中一员,就算是出于医疗工作者的怜悯,拉瑟福德都不太想多看他一眼。对方大概也是如此,他一瘸一拐慢慢吞吞地从拉瑟福德的身边经过,空洞的眼睛连动都没动一下。
和无数其他人一样,或许在明天的黎明之前就会消失在雾气的深处了。拉瑟福德连叹息的时间都没有,只是稍微裹紧了些他的斗篷继续赶路。
当他回到医院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临时在医院门庭中搭建的帐篷病房比离开的时候要更没有生气。他记得那些病人的名字,但比起惋惜他更担心无法及时焚烧的尸体会成为更恶劣的传染源。还没有走进医院的大门,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就在冰冷的空气里包围了拉瑟福德。紧接着珊多拉·特里护士——一个同时拥有五个以上情夫却还能认真完成工作的强悍女人——就迎了上来,就好像她一直待在门边守着他回来一样。
“怎么样了,霍尔医生?”
拉瑟福德打开了自己的皮包:“我弄到了一些可待因,瞧,在这儿——尽管价钱可不便宜。我想那个小贩还能弄到更多,前提是给他足够的硬币。”
“噢,上帝保佑,索耶先生可算是有救了,那样的老兵竟然也会在咳出血块的时候露出惊恐的表情呢。”医院拮据的资金使得珊多拉委婉地忽略了拉瑟福德后面的半句话。小贩能弄到多少紧缺的医疗药品根本就不是问题,比起这个,急症病人能否活到下一次财款调用的运气才是更重要的。“还有我想……您出门应该戴上口罩的。”
拉瑟福德实在有些懒于解释:“我刚刚进门之前就摘掉了,喏,你看,它被我放进了袋子里。”
拉瑟福德那老派绅士的作风使得医院里的护士都十分爱戴他,他的确比其英俊的外表看上去成熟老练得许多;另外,在瘟疫时期,相信医院的主治医生并不是什么不理智的选择。
这一晚的事情应该结束了,所幸没有白外出一趟。拉瑟福德正准备上楼回到他的房间时,梵妮·纳尔森太太——温厚的老护士长又在楼梯口叫住了他。
他并不是很疲惫,只是有些不太想再处理事务,转身的一瞬间他让自己的表情尽量温和了些。
“谢天谢地啊,霍尔,谢天谢地。”纳尔森的表情却并不像是松了一口气,“我们找到了一处西区正在出售的庄园,拥有充足的储备与物资。但它的价格——”
“难以接受?”
“只要500先令。”
“500……”拉瑟福德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的确是很难以接受的价格。就算再简陋的庄园都能轻巧地再这个数字后添上好几个,零,更不用说还在整个城市的供应面临崩溃的情况下还拥有丰富的储备。院内的房间和床位在很久以前就告急了,生不如死的流感病人或者尸体需要额外的空间来安置,因此他们盘算着购置另外的土地来改造临时安置点。哪怕是一块空地也可以,却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蠢到以500先令的价格来出售整座庄园。
然而纳尔森看上去仍旧没有那么激动,甚至有点踌躇:“难办的是,我们目前无法联系到产权的所有人,就连房产经纪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他也不肯冒着流感去找,毕竟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他只给了我们资料,意思就是,得靠我们自己。”
拉瑟福德接过了纳尔森递来的几张纸,默许了她的委托。毕竟医院的院长已经为了特殊时期的各种状况到处奔波,其余的护士也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