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雪本要急急坠向地面,与泥与地相溶,却在半途被一只手迎接,化成了一滴水,决意投身进滚滚尘世,在红尘里谋爱。
或许在很久之前,这场雪就已经到来。
44
到第二天早上,积雪已经有厚厚一层,盖住草地原本的颜色。
清早的低温冻得陈禁几乎要咂不出味道来,两人草草吃过早餐,出发回雍城。
刚进雍城市区内,顾纵接到来自闻景发来的消息,是观和园今年封箱拟定的人员和节目名单,还有几个空缺没有填上,闻景发给他,是想问问他的意见。
顾纵只对园子里见过的几个演员有印象,戏他更是没听过几出,完全处在他的知识盲区里,不好作出什么评价。
他如实回复他不了解,很快收到来自对方的消息,“问问身边的专业人士,她很了解。”
这个“她”的指向性太明显了,顾纵很难看不明白闻景的意思。他没有回这条消息,把手机放回衣兜里。
出于地理上的原因,雍城市区里还见不到雪沫沫。等到晚上,寒酥才逐渐覆盖这座城市。
闻景给顾纵打来电话,问节目安排的事儿。顾纵翻了翻手里的几页纸,报了几个名字给他,他接话时的语气是向上扬的,“陈禁给你的意见吗?”
顾纵说不是,“我临时上网查的。”
闻景轻轻地“啊”了一声,难掩情绪中的失落。
“你主持事务这么多年了,园子里还有那么多人可以商量我不觉得,今年少了她你们就定不下一个节目安排。”
几次接触下来,闻景知道顾纵的话少,这会儿顾纵说这么长一句话点破他的意图,他悻悻的,“你都知道还花这个时间去查。”
顾纵不甚在意地往后一靠,“熟悉一下业务。”
“我还不是想让师妹她……”
顾纵换了只手拿着手机,单手拉开窗帘,可以看见院子里的景象。
陈禁不喜欢别人来家里,院子也就没有交给专门的人来打理,平时兴致上来了才按心情整理,和其他人的院子一比,显得随意很多。
院子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出了门,这会儿站在树底下,背对着顾纵的方向,不知道在和什么东西较劲。
她惯喜欢冷色调,衣柜里少见鲜艳的颜色。即使身上没有什么唬人的行头,展现给外边的模样,也总带着不那么好相处的意思。这会儿套了件米白色的羊羔绒外套,毛绒感的质地,把她身上的气质柔和了很多。
脖子上的围巾,卡住的后脑勺接近脖颈处的几绺头发,向外翘出来,乱糟糟的。
顾纵换到另一面的窗户边,看清了她的动作,她在踩树底下的积雪。松软的雪被她一点点踩实,她再一踢树干,树上覆的雪又落下来。
在闻景看不到的电话这边,顾纵缓慢地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你太着急了,会让她很不安。”
顾纵挂断了电话,倚在窗边注视着院子里那个身影。
大约是地上的雪被她踩得结了冰,她又一次踩上去的时候打了个滑,稍一踉跄才站稳,呼出来的气在空中凝成一小团水雾。尽管这个时间室外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还是朝周围望了望。抬眼时直直地和二楼的顾纵对上视线。
她半仰着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两人无声地对视了片刻,她的手终于从口袋里拿出来,把围巾向上掩了掩,遮过眼睛下边的部分,收回手走到院子的另一边去了。坦然得仿佛方才幼稚踩雪脚底打滑的另有其人。
窗户玻璃反光,清晰地映出顾纵不加掩饰的笑意。
等到陈禁玩够了,从院子里回来,顾纵还在书房里继续他手头上的事儿。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某一出戏的百度百科,如果翻一翻历史搜索记录,能在记录里找到好几页和戏曲相关的内容。
桌上摊着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陈禁随便扫了一眼,最上边那张涂涂写写着某几出戏的内容梗概,还标出了几个她并不陌生的演员名字。但这明显和他的专业没有丝毫关联。
顾纵正在往纸上写着,听见动静,偏着脑袋向边上看。她视线从桌面上收回,“你忙,我睡了。”
门关得很匆匆,顾纵大约是想说什么,嘴张了张,最后却又什么也没说。
她说先睡了,完全是临时扯出来的话。她最近的作息比之前要正常,但仅限顾纵也在的时候。
顾纵手头上的事儿忙不完,一整个晚上的时间都耗在那上头。陈禁不喜欢黑天,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通常不关灯,家里又没有眼罩这种东西,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也没睡着。
忽地就生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无语来。
——早前把观和园转到顾纵名下的时候,未尝想过有一天他半夜两点多还在查资料。
陈禁又辗转反侧了一会儿,翻身下床,去推开了书房的门。
顾纵戴着耳机,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陈禁过来的动静。屏幕里的视频继续往下播放了一两分钟,顾纵才发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