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听到这里,面上终于有了其他动静。
他说:“事已至此,你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谢雪明看他,喉结滚动一下。
他说:“我们还有时间。”
容玉皱眉:“你这又是何必?除去我之外,总有人愿意跟你。我阿兄,秋水,还有小叔、堂嫂……”
谢雪明说:“他们都不是你。”
容玉说:“如果是他们要离开你,你这会儿执着的,就是他们了。”
“不,”谢雪明说,“我说了,他们都不是你!”
嗓音抬高一瞬,又低沉下去。
谢雪明哀求一般唤道:“阿玉,我……”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昆吾庄里那些人的面孔。
“——我对他们,不过一时起意,他们愿意相迎,我便也……顺水推舟。
“可阿玉,只有你,我年少读书,想到的是你会在同一本书上有什么批注。我第一次斩杀妖兽,会想,这般场面,阿玉见了,一定要害怕——我要护着你,不让你见到这些,不让你……害怕什么。
“让你每天都高兴,莫要有难过的时候。”
嗓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痛。
容玉不答。
谢雪明终于露出惨淡笑容,问:“可我总是让你难过,对否?”
容玉斟酌,说:“对。”
谢雪明眼睛眨动一下,里面似有隐约光彩。
容玉说:“我不想待在这里。”
谢雪明一怔。
半晌,他艰涩开口:“我按照你说的,在这里种了梅树。梅道友师尊的信,也给你看过。你喜欢当教书先生,在这里就可以当。你喜爱什么,我都给你去找。”
他说着说着,谢雪明的语气忽而急促。
“白日——白日那个华堂医修,说你身子不好,要吃丹药。阿玉,你去了旁的地方,要如何调养?那个方子上,有诸多灵植灵草,还有妖兽Jing血,只有我,才能为你寻得。”
容玉沉默。
谢雪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蓦地站起身。
他好像不知道如何面对容玉,却又不愿意走。
过了许久,才说:“阿玉,你与旁人如何,我不在乎。只要你在这里……”
容玉厌烦,“我要睡了,你能走吗?”
谢雪明面颊抽搐一下,是难过到极点。他嗓子里的沙哑更浓,有千言万语浮上心头,说出口的,也只是一句:“阿玉。”
话音落下的时候,床榻上亮起一点微光。
容玉结了一个隔绝声音的阵法。
这挡不住谢雪明,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谢雪明又知道,这一夜,自己真的再往前了。
他退出屋外,关上房门。
月色冷寂,谢雪明的心,也像是沉入极北寒渊,再不能热起。
容玉第二日起身,就听说,少庄主离开了。
临走前留了信,是去妖族领地,为容玉找药。
听到这话的时候,容玉在吃早饭。
他眼皮跳了跳。
谢雪明昨天没有说太清楚,容玉不知道他要去找什么妖兽。
但他又真的了解容玉,留信里还有一句,说他不会将那妖兽斩杀,只是取些血来,要容玉莫要忧心。
容玉骤然没了胃口。
谢雪明、谢雪明。
三个字浮在容玉心头,让他心气浮躁,无法安眠。
谢雪明这一走,就走了足足三个月。
再到入冬,谢雪明仍然在外,谢辉倒是先来了。
谢辉早前就听说了容玉生病的事,人来了,乖乖巧巧,拿自己抄的经文给容玉。容玉翻开看,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他翻了一页,就又阖上。
谢辉在旁边眼巴巴看他。一年过去,个子长高一点,但还是小孩儿。
容玉回望过去,听谢辉说:“我听阿嬷说,长辈生病,就是要抄这《地藏菩萨本愿经》。”
容玉听了,微微颔首,说:“好,我知道。”
谢辉看他,显得踟蹰,问:“先生,你……如何了?”
有了从前种种,容玉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谢辉想要知道什么?
他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听小孩儿这样问,敷衍着回答一句:“尚可。”
谢辉却要追问:“我还听说,爹爹已经离开三个月。”
容玉看他,说:“是。”
谢辉说:“是因为先生的病吗?”
容玉不答,只是静静望着他。
谢辉轻声说:“先生,我……很担心你。”
容玉好笑,谢辉看出他的一点不经心,嘴巴瘪起一点。但往后,又很快恍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孩子气,又绷出正经表情。
容玉看他神色一番变化,最终说:“我会没事的。”
谢辉眨眼,好像从这句话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