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病了。
最先是请普通大夫来看,只说谢少夫人气血不畅,郁结于心。
等将老大夫送走,谢雪明回头,看容玉靠在床边、看着自己。
他心头一涩,往前,在床边坐下,叫了声:“阿玉。”
容玉语气淡淡,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谢雪明尽量平稳呼吸,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容玉看他,没有回答。
谢雪明有再多心焦,如今都成了心痛。
他想要靠近一点,想要将容玉搂抱在怀中安慰。但他又恍然发觉,这样的心思,并非是要“安慰”容玉,而是要安慰他自己。
方才容玉晕倒,他仓皇中抱住容玉。阿玉的身体落入怀抱,谢雪明骤然意识到,两个人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挨得这样近。
到如今,他们之间又有了一尺距离。容玉口中不曾拒绝,可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点细微的反应,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谢雪明,阿玉不愿意和自己亲近。
但他不甘啊。
他是容玉的夫君,是容玉的情窦初开,是在容玉手腕上绘下花印的人。
在那个仓促的、近乎算不上“拥抱”的拥抱里,他怀里的人,不再是当年大婚时对自己满心思慕的少年郎。如今的容玉,身子骨薄得像是一张纸。
皮肤都是冰冷的,发丝上带着幽幽的、让谢雪明妒忌如狂,却又不敢多言的梅花香气。
屋内寂静,谢雪明嘴唇颤抖片刻,又低声说:“大夫开了补气血的药,下人已经在熬。”
容玉随意地说:“好。”
谢雪明看他,心中迟钝地痛,又宽慰自己,至少阿玉也是想要好起来的。
等药煎好,被仆从端进来。谢雪明接到手上,嗅一下,都觉得苦得出奇。
他有心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
再药汁放到温热,容玉接过之后,却能面不改色地喝下。
——他真的有很大的不同了。
谢雪明心想。
谢少庄主旧话重提,又说,自己会给华堂的医修写信,请人赶来。
容玉依然没有太多神色。他仿佛看着谢雪明,又好像目光并无焦点。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给出回音。
不是回答谢雪明的话,而是说自己累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谢雪明离去。
谢雪明听着,视线落在容玉面孔上,近乎贪婪地用目光描摹容玉眉眼。
他喉咙发干、发苦,勉强笑一笑,柔声说:“好,你且歇息,我先出去。”
谢雪明离开后,容玉倒是不曾直接睡下。
他在心里反复念着“华堂”二字,知道百年之前,此门出了一个名震江湖的医修,正是青娘子。
到如今,青娘子已经驾鹤西去。谢雪明请人来,是请来青娘子的徒弟晚辈。
想到故人,容玉心头稍稍柔软了一瞬。
这一晚,他难得做了好梦,见到百年前的烟雨。
后来华堂果然来人。
医修自然不知道容玉与自家老祖宗的交情,很公事公办。看过容玉状况,便告知谢雪明:“少夫人怕是修行时太急于求成,才会有这般走火入魔之兆。”
这话是避着容玉说的。谢雪明人在屋外,却还是有三分心思落在屋里。
他脑海中依然是容玉苍白的面色,沾了血的唇瓣。听了这话,终于略有回神,缓缓说:“急于求成?”
医修解释:“若少庄主这般经脉通透、心明气净之人,怕是不曾知晓。于常人来说,修行一事,若浅溪流水。溪脉缘于天生,能盛多少‘水’,皆是定数。若能潜心修炼,年复一年,滴水石穿,将‘溪脉’扩宽,自是好事。可一来,有些修士的‘溪脉’是沙土为界,有些修士却是顽石做壁,少夫人便是如此。二来,一次灌入太多灵气,便会要‘溪脉’裂去,丹田不稳。”
谢雪明听到这里,心头逐渐有了答案。
阿玉为什么会出事?
因为他想要修行。
他不愿意慢慢地、花费长久时间,只想要快些增强力量,好……
从自己身边离开。
谢雪明眸色微变。他身前,那华堂弟子说着说着,察觉不对,话音渐轻。
谢雪明回神看他,微微笑了下,口中称谢。
华堂弟子斟酌,说:“如今这状况,一来,是不能再动用灵气。二来,要修复损伤的经脉,也不是易事。这样,我为谢少庄主写一个方子。少庄主若能寻到这些材料,便能上我华堂,寻人炼丹。”
谢雪明听着,又道一句谢。
华堂弟子:“我来之后,就闻到药味,少夫人可是已经在吃什么药?”
谢雪明沉默片刻,回答:“是凡人大夫开的补药。”
华堂弟子问:“可有药方?”
谢雪明早将药方熟记于心,此刻说:“人参,茯苓,白术……”一共说了八种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