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谢问与孟怀瑾若无其事地回到了队伍之中,柴彬凑过来,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上个茅厕去了这么久,世子莫不是吃坏了肚子?”
谢问厚着脸皮笑了笑:“毕竟是头一次进宫赴宴,难免有点小紧张。”
“世子什么世面没见过,这点小事也会紧张?”
柴彬显然不信,他看了孟怀瑾一眼,孟怀瑾小心翼翼地把头埋了下去。
不过柴彬并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而是命令队伍继续出发。
这是谢问有生以来第二次进宫。被封宣威将军的那一年,他也曾经来过这里,那时庆帝还在,谢喆还只是晋王。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紫微宫依然巍峨如山地屹立在那里,但与三年前不同的是,此时的谢问已不再是那个军功赫赫,春风得意的将军,而成为了他人刀俎下的一块鱼rou,每往前走一步,就会离死亡更近一步。
还未进紫宸殿,杜芳便独自一人迎了出来。
“主子在后园中等候已久,这边请。”
谢问下了抬辇,回了一礼:“烦请督公带路。”
谢问随着杜芳来到紫宸殿后园,园子中央是一大片荷花池,穿过九曲桥,尽头是一座飞檐翘角的重檐亭,谢喆罗袍金冠,玉带珠履地端坐其中。
此时天色渐暗,明月初升,宫女们打着明煌煌的灯笼立在池边,星星点点的灯火倒映在水面,将后园照得一片通明。
杜芳将谢问带到之后,便默默侍立于谢喆身后。而柴彬则手握长枪,威风凛凛地把守在亭子的出口。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笔挺地站在池边,将整个后园包围,不论是他们手中的武器,还是他们身上冰冷的铠甲,都在月光下反射出晃眼的寒光,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臣谢问,参见陛下。”谢问来到亭子中,不卑不亢地对着谢喆行了一礼。
谢喆眯着眼睛,将谢问上下打量了一番。
“朕早就听闻淮南王世子一表人才,颇有大将之风。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双方叙礼完毕,谢问在谢喆对面落座,宫女们端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为谢喆与谢问斟酒。
对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谢问毫无胃口,他身子坐得笔挺,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谢喆的一举一动。直到谢喆举杯相劝,谢问才执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谢喆缓缓开口道:“今日朕在此置宴,不请百官,只请世子一人,世子可知这是为何?”
谢问:“臣愚钝,请皇上赐教。”
谢喆举起酒杯与谢问碰了碰,笑道:“因为咱们都姓谢,是一家人,有些话只能当着自家人的面说。满朝文武再怎么与朕亲近,那也是外人,怎比得上有血缘关系的同胞兄弟?”
“这是自然,皇上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谢问依然不动声色。
“就拿谢琞来说吧,他现在变成这样,朕是真的痛心疾首。想当初先皇病重,宫里有些人便动起了歪心思,干起了以下犯上图谋篡位的勾当。朕当时也是受害者,就藩途中险些遭了暗算。要不是朕当年有先见之明,派人日夜寸步不离地守护在皇兄左右,恐怕皇兄早已受jian人所害。怎料皇兄竟因此落下了病根,变成了现在这副痴呆疯癫的模样。”
谢问低头抿了一口酒,心头火苗却蹭蹭直冒,什么保护,明明就是软禁监视甚至暗杀。谢喆的意图很明显,谢问并非重阳宫变的亲历者,按理说不可能了解内情,谢喆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套话,想从谢问的表情或者回答中抓住马脚,证明谢琞装疯卖傻的事实。
所以此时,谢问不得不按捺下心头的愤怒。
“臣在外地时就时常听百姓们说,当今皇上宽厚仁慈,以德报怨,乃一代明君。如今才知传闻所言非虚,太子殿下虽身在诏狱,想必也能理解皇上的一片苦心吧。”谢问仿佛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谢喆眯起眼睛,盯着谢问的脸看了一会儿,笑道:“世子果然是明理之人。朕做事向来赏罚分明。尤其是世子这样的栋梁之才,朕更是爱惜都来不及。今日赐宴,也是因为有一份大礼要赠予世子。”
“大礼……?”谢问一愣。
谢喆站了起来,拿起一个酒杯,走到谢问面前:“朕给你在宗人府安排了宗令一职,从今以后,你也用不着再回封地去,就留在洛阳多陪陪朕吧。”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宗人府,那是掌管皇室宗族事务的部门,宗令便是宗人府的最高管理者。
然而自从十年前,宗人府所管辖的大部分事宜移交礼部之后,宗人府便名存实亡,彻底沦为了制约藩王权力的枷锁。
见谢问半晌不说话,谢喆拿着酒杯的手也停在半空:“怎么?王兄对这个安排不满意?”
谢问盯着谢喆手中的酒杯,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谢问感觉背后似乎有无数张眼睛正盯着自己,若是此时谢问胆敢说出一个不字,今天他恐怕就无法活着离开这紫宸殿了。
“臣何德何能,岂能担此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