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早已躲到烛灵身后,兜帽下的嘴唇也已全无血色:“我行动不便,只好将这些藤蔓缠在身上,让……让她拉我上去。谁知刚到半空,就……就看见两个死人挂在上面,已经……不动了。”
此时已有十余名鬼修落地,见那二人死状凄惨,皆有异色。我暗中打量,见死者头上棺木翻转,残余面孔上最后的表情也是惊恐万状,显然是被什么怪物一把从棺中拉出,瞬间击透。那怪物身上想必长有触手之类的长肢,故而在尸身上留下许多透明窟窿。
我仍沉浸在方才与叶疏颈首相依、作倾心之谈的绮思中,脑子混混沌沌,只是想:“脓血鬼几时变得这样厉害了?它们要是趁夜出来偷袭,那棺中岂不是住不得了?……”
其余鬼修窃窃一阵,各自寻了一处空地坐下,与棺木、藤蔓都离得远远的,似乎怕那夺人性命的鬼怪就藏身其中。我也只得跟随坐下,眼望方才我与他身处的那一具棺木,只觉心中一片缺憾。
叶疏轻轻伏在我膝上,与我目光相触,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长长的睫毛一动,向头顶方向闪了一下。
我的心立刻奇异地平定下来,也向他挤了挤自己血红的小眼睛。只是受骨质眼罩阻隔,模样必定十分丑怪,那也顾不得了。
天光亮时,众人纷纷起身前行,面容俱有几分凝重。我临走时特意多望了一眼,见两具尸体都已干枯发黑,仿佛被人吸干了一般。藤蔓下站着一人,却是烛灵。我见她直勾勾地盯着那白脸老人尸体胸口处,不知是何意。见我注意到她,竟向我笑了一笑,追着丝丝走了。
我只觉她比之前有些异样,也未放在心上。谁知直到脓血地狱行尽,又历经饥渴、铜斧、灰河三狱,那魔珠始终高高亮起,不曾有半刻熄灭。这三狱中的小鬼比先前几层煞气更重,行动更敏捷,脑子也更灵醒,有时甚至设下陷阱来引人上钩。一些修炼未到火候的鬼修,单打独斗已无法前进,不得不三五成群,结伴而行。丝丝藏身在我之后,全靠烛灵手中丝帕左支右绌,竟也堪堪无大碍。我那几式青云剑也早已不堪大用,一切铜尸饿鬼,都靠叶疏击退。一路几无喘息之机,下到灰河地狱时,连我那样迟钝的灵识,也觉察到了他损耗之重。他是正统道门弟子,修的是天地正气,在此浊臭之所,复元极为缓慢。我听他原本清宁绵长的呼吸都已开始紊乱,心中焦急万状。不知过了多久,魔珠终于有了转暗的迹象,小鬼也渐渐隐匿不见。我等不及天色黑透,忙将叶疏拉到身旁坐下,握着他的手,替他输入灵力。一时太过心急,还将他呛了一下。
烛灵一张丝帕浸透鲜血,此时便来到我身后,跪在一汪黑水旁清洗。我见她双眼不时瞥向我和叶疏之间,忍不住冷声道:“你看什么?”
烛灵嘴角一弯,有些玩味地一笑,道:“我看二位夫妻恩爱,眼馋一下罢了。”又将目光转向我脸上,叹道:“我猜得不错,你虽长得丑了些,却最是个会疼老婆的。可惜……”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绞了手帕走开了。
我听了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是心头一震。举目四顾,只见一众鬼修四散而坐,或交颈吸吮,或交缠抚慰,Yin暗处更有衣物窸窣、低喘娇yin之声,想是正做好事。鬼修廉耻心极为淡薄,平时采补从不避人,只是Yin气渡引之际,全身空门大露,怕人寻仇而已。如今这样急不可耐,可见都已到了枯竭边缘。我与叶疏如此相对枯坐,在一片yIn乱之中着实扎眼。
此行之前,宗门长老千叮万嘱,要我二人见机行事,不可露出马脚。我从骨质眼罩下偷望了他一眼,心想:“事已至此,将他拉近些也就是了。难道还能真的亲他、抱他?”还只动了这个念头,面皮又已开始作烧了。
叶疏双手本来与我相握,此时不知感触到了甚么,便从我手中挣脱出去。我才觉手中一空,他整个人已经投身入怀,一个柔软的身子,便依偎在我胸口之上。两条温软的手臂也从我腰下穿过,将我紧紧搂住。头也自然而然倚靠在我肩上,姿态亲密之极。
我浑身彻头彻尾一僵,哪里敢有半分异动?只见极深极浓的黑暗中,叶疏雪白细长的手指从红袖中伸了出来,轻轻扳过我的脸,鲜花一样的嫣红嘴唇,吻在了我这张白骨森森、皮破rou烂的嘴上。
我如今这副尊容,由大易宫掌教长老亲手勾画,看似是一张皮,其实是一具“壳子”。只有在壳中持续运转灵息,才能保持完好。叶疏想来也由他一手打造过了,否则胸tun何至于如此浑圆,身体又怎会如是之软?……虽则如此,那两片柔绵的触感,仍令我一瞬间浑身虚飘,竟不知身在何方。我两只手本来离他远远的,此时头晕脑胀之下,也忘形地抱住了他,只觉他丝缎一样的长发滑入我掌中,又被我揉皱得不成模样。
突然之间,那颗魔珠在天顶中放出雪亮的光芒,将整个狱殿照得如同白昼。众人纷纷掩目相避,只见光照之上,一处宝塔状的穹顶轮廓毕现,东南角却破了个窟窿,一个骷髅状的气团有气无力地封在破洞处,好似乡下人家拿白纸糊窗户一般,瑟瑟摇动不止。远远望去,“纸”已经薄得几乎透明,显然已支撑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