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胸口一阵酸坠,想叶白驹从前对我虽然无礼,倒也不比旁人更坏。只是一想到他种种轻蔑嘲讽,皆出自叶疏默许授意,便如一锅滚油活活浇上心头rou来,道声惨痛也不为过。我先前故意对他口出恶言,做出张牙舞爪之态,也难说没有一丝对他作践别人心肝而不自知的悲愤。此时听他这一句轻轻的言语,心头血rou又已复生出来,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钝钝地“哦”了一声。
叶疏静静注视着我。棺木狭小,他与我相距极近,声音又压得极低,平日冰雪疏离之气大减,仿佛呢喃耳语一般:“他是我妈妈为我绘制的画灵,天生护主,永不叛离。画灵初生时心智闭塞,须主人悉心教导,才能懂事明理。后来……”
我鼻腔中忽然涌上一股酸楚,不愿他再叙说下去。
叶疏望了望我骨质眼罩下被化得Yin狠血红的眼睛,顿了一顿,继道:“后来我妈妈死了,旁人不通穆家之术,他心智便永如六岁孩童,不辨真心假意。有时他护主心切,自行其是,也是我教导不善,望你莫怪。”
我早将叶白驹原谅了个彻底,连他这几句话也不忍听,慌忙摇头道:“我没有怪他,也……也没有怪你。”说罢犹觉不足,忙又续补了一句:“莫说他小小孩童,就是我……我十几二十岁时,也分辨不出旁人真心假意,闹了许多笑话。何况你母亲……那、那自然不能怪他的。”
叶疏与我眼瞳相对,缓缓道:“多谢。”
我忙用力摇了摇头,背靠棺木,不敢再多言语。只是胸中一股抵触的意气悄然退去,连身体也舒展下来,不再那么紧绷了。
片刻,棺中光亮透出,我估摸时辰,尚不足一刻钟。听旁人纷纷起身,我也推棺而起,仍摆出一张冷脸,与叶疏一同上路。这一次殿中却不再寂寞,除大团黑云外,总算多了几群呜呜咽咽的小鬼。见有人来,吓得四散奔逃。叶疏从袖中微一弹指,便将七八名小鬼一齐打作尘烟。
我见这些小鬼如此弱法,心中好生不解。想Yin无极当初只是附在死人身上,便将一片西河大地搅得尸山血海,万户号哭。如今到了他老巢中,没道理反将人轻轻放过。再入棺木时,我与叶疏商议,他亦不知端倪。如此三四停后,便下往第二层粪尿泥小地狱中。这一殿倒也名不虚传,满池粪尿沸腾,蛆蝇扑飞,许多黄滚滚的裸身鬼在其中惨叫沉浮,口吞粪便。我怕叶疏见不得这些污秽,入门起便挡在他身前。见池中鬼冒出头来,便运起我初练不久的“先天九炁”之法,以短杖代剑,将之击灭。我这心法名字虽然磅礴,其实整本细细讲述的皆是如何Cao控灵力,如何分流并枝、归属入脉,并无一招一式记载。我经师尊指点修习,终于摸到一些运气诀窍,不再如从前一般任它逸散了。但说到斩妖除魔,所倚靠者仍不过那三式青云剑而已。如此一招“清风徐来”,又一招“白鹤欲归”,硬生生砍开了一条道路。待绕过一条满是尿sao气的深沟,只见眼前白莹莹地,一面一人多高的屏风立在地上,绣织Jing美绝lun。之前见过的那清秀少年立足屏风之后,一张脸上满是嫌恶,正挥动手中一枚丝帕,拍出一缕银线,将一只向其大吐粪水的女鬼打落池中。只是他功力似是平平,只阻挡得一时,却不能灭除。转眼又有更多鬼魅伸手伸脚,向他二人爬去。那名唤丝丝的女子被他护得严严实实,手中连武器也未拿。她大概十分爱洁,望着屏风外鬼头耸动,紧紧搂住了自己的衣裙。见我二人到来,宛如见了救星,远远叫道:“鬼丑大人,又见面了。”
我本不愿与她扯上干系,冷冷望了一眼,便欲绕道而行。忽听那女子一声惊叫,原来一只鬼爬行极快,竟已穿过那屏风底下,直扑到她脚边。一只沾满黄粪的手臂,便往她身上抓去。
那清秀少年脸上变色,颤声叫了一句:“夫人!”丝帕挥出,却打偏了。
只见那女子动作远比常人笨拙迟缓,躲避那鬼手之时,竟踉跄了一下。她身上宽宽大大的衣服也散脱了一半,只见斗篷之下,她肚腹高高鼓起,竟已怀有七八个月身孕。
我一见之下,虽知其中多半也是个鬼胎,到底硬不起这个心肠。当下挥起短杖,将她二人身旁鬼怪都杀尽了。那女子自然过来道谢不迭,又垂泪诉说自己从前有些恶名,也有些手段,只是自从怀了这个孩子,丈夫便一去无踪,自己一身鬼元也全部喂了胎儿,实在无计可施,只得来此碰碰运气,看孩子父亲是否也在其中。又再三表示要与我同行,只道自己绝不妄图那甚么赋魂丹,只要留得她孤儿寡母性命在,就感激不尽了。
我耳听她哀哀恳求,神情虽十分漠然,眼角却忍不住向叶疏望去。见他不置可否,便冷冷道:“与我无关。你要跟着,就跟着罢!”
丝丝闻言大喜,连声道:“多谢大人。”又望向叶疏,唇角轻动,道:“……多谢夫人。”
她身旁那清秀少年见我竟答允同行,脸色不满之极,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此时见她与叶疏说话,更是一步抢到二人之间,似要将她目光挡住一般。
丝丝微微一笑,道:“烛灵,收了画屏,跟大人上路罢。”
她话语轻柔,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