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无不应,从此勤加打坐修炼,连那仅会的三式青云剑也拿出来舞了又舞,惟恐自己这趟出去百无一用,坏了青霄门的颜面。一日晨起习练,曚昽中摸到一霎雨上有个突起,拿到近前一看,只见剑柄护手处竟长出一枝新芽,竹节尚自浅绿。
我大为惊奇,翻来覆去看了许久。这竹剑虽附了些水灵息,但也是一百多年的死物了,如何有枯木发芽的道理?想是近日天雨chaoshi,生了些霉斑也未可知。当下取了锉子、清漆,细细打磨一番,抛得两面溜光才罢。
忙定之后,便到四象殿听候,由萧越点派门中弟子十余人,一同前往西河平乱。那西河以雍州为中心,流经龙门镇、黑水城、天水关等地,大漠孤烟,黄沙滚滚,别有一番开阔气象。雍州总兵徐天寿见我们到来,喜不自禁,亲自出城迎接。我见他年纪不过四十一二岁,面容沧桑,两只眼睛深深地塌入眼窝。光这一双眼睛,便比我当年五十岁时更显老态。席中谈到近日战况,徐总兵叹息不止,道是比象国自百年前归顺大周,虽有不臣之心,但如今日这般大举侵袭,那是从来未有之事。又道比象国多为域外之民,平日打劫商队、抢夺财物十分惯熟,但说到军纪严明、训练有素,比大周守军自是大大不如。这次不知如何竟一反常态,行动如飞,进攻、撤退皆一气呵成,似有高人坐镇指挥。起先他们sao扰北部重镇燕然城时,城中守军一时轻敌,竟被一举攻破。他尚不知敌人如此厉害,陆续向北边增援数千人,如同水滴浇赤地,一发无影无踪。直到敌军连下燕然、九曲、陂南数城,这才慌了手脚,连忙向翩跹台急报。周帝闻讯,震怒不已,连夜敕令河内守军三万八千人前往雍州驰援,如今已在路上了。
这些人间征伐之事,我自然半点也不懂,只能装出认真聆听状,神色肃然,频频点头。耳听萧越与他言语来往,不但对战况了如指掌,对双方排兵布阵、军备粮草,竟也知之甚详。我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屡屡向他看去。萧越忽而一顿,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似含笑。我自知他早已看穿我装模作样,心中竟也不如何羞恼,只是低垂了双眼,不再看他了。
萧越旋又问及异状,徐总兵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大周将士们一向骁勇,近日却恶疾频发,连他也常觉Jing神不济,疲累异常。昨天夜里发梦,竟梦到他死去多年的娘,在一条黑河旁朝他不住招手。道长们来得正是时候,无论开坛做法,还是烧符兑水,他即刻都可着人安排。如需要鸡头、狗血,便要开出详单,一并前往集镇采购了。
同来的几名弟子听他越说越偏,神色均十分古怪。萧越倒也并不点破,只说如此顾虑也不无道理,本门弟子自当效劳,先在城中布下清心法阵,涤荡污秽云云。徐总兵自不知清心诀是宗门中最低阶的法术,许多假冒道士往往学了个皮毛便拿去骗钱的,一听之下大喜,便要请他当场演示。一名师兄忍笑道:“我来罢。”萧越淡淡扫了我一眼,止道:“我来便是。”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捧金粉,托在掌心,以指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圈,黑袖一翻,将掌中金粉尽数泼入。霎时光彩流动,那金粉星屑汇聚成流,化为一道浮空符文。虽是个简单法术,运笔却利落之极,衬着他墨色锦袍,更隐隐显露高华气象。我一时钦慕无已,呆望了许久,直到那金色消隐才罢。
徐总兵见到这光辉灿烂的术法,挢舌难下,直呼高人。又说他一见这法阵,便觉神清气爽,身子康健不少。眼看战事吃紧,便请诸位仙君移步西河各地,施展神术,定我军心。他也是雷厉风行惯了的,与萧越稍做商议,即点遣了数名心腹,驾了马车,恭恭敬敬地将众人一一送往龙门、天水、云州各处。到我时,萧越略一迟疑,握了我的手,向他道:“徐大人,我这位师弟初次下山历练,人情世故皆不太懂得,还望大人照拂一二。”
我忍不住斜睨他一眼,心想甚么不晓人情世故,我分明是一肚皮草包。萧越嘴角露出淡淡笑容,手却握得更紧了些。
谁知总兵大人却会错了意,连声道:“巧极,巧极!我正有一个绝佳去处,将令师弟安置于斯,再好不过。”便唤来一名高高瘦瘦的军士,叫作裴参军的,驾车将我送往黑水城。
萧越无奈,只得拉过我手腕,低声道:“你好生待着,我过几天便来找你。”
我受他照顾,心中一甜,低头应道:“知道。”想起席间之事,忍笑向他道:“师兄若要捉妖除鬼,我这把剑倒与桃木剑有几分神似,可堪一用。”
我本来只想和他开个玩笑,哪曾想萧越叹息一声,竟真的将我的一霎雨拿了过去,复又将身上的诛邪解下来,给我系在腰间。
青霄门一脉皆是以剑入道,剑意即道心。修士对自己的剑往往爱逾性命,便是至爱亲朋,也少有如此不设防的。他见我怔在原地,才道:“剑上有诛魔之意,如遇凶煞,可保你无虞。”
我自知无力自保,只得收下。临行见徐总兵尚自叉腰与人交谈,头发花白,腿也似有些挺不直,那光景与我那群老兄弟最后几年的印象重叠在一处,竟令我一时忘了身份,开口道:“大人,战事虽繁忙,你自己也要保重些。身子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