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卫季的家人来到了庄园。
从他第一次走入庄园大门,他的一切资料便都已呈到了管家案头。如今能见一见家人,他那个赌鬼父亲却是不配来的,哥哥又病,来的便只有他的姐姐和外甥女。
尽管仅在看守所里呆了几个日夜,他的姐姐周ji却已被剃了寸头。因此来的时候带着一顶帽子,帽沿压的低低的,遮住了眼睛,走路的时候得很低着头。
卫季坐在一间会客厅里等待着。那是间向阳的屋子,窗外便是开的正好的郁金香,两人进来时,他正望着花出神。
阳光落在他身上,为他渡上了一层模糊光晕,远远望去,显得那样不真切。而在他身后,是大片金绿配色的墙壁与装饰,是欧洲古典风格。
当然,周ji认不出这是什么风格,只是停在门口,不敢踩上那雪白的长绒地毯。
她从前熟悉的弟弟,也让她不敢认了。像个和她们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上等人,穿着西装裤,金色花纹的白衬衣,仿佛丝绸质地,整个人彻头彻尾都换了一个模样。
等两人坐下,侍人们端来了茶水茶点。茶汤澄光,像是琥珀,茶点则像碧色的云朵,都盛在玉一般盈润的骨瓷茶具里。
卫季的姐姐和侄女不敢喝。卫季看的出两人的窘迫,将茶点推过去,示意姐姐和侄女来吃。其实他也一样,举手投足里都藏着无措,如同匆匆披上衣服的猴子,衣服底下依旧不成人样。
甚至,这也是卫季第一次尝到茶水……他昨夜才来,楚潋也没正经收用过男人,能不能吃东西,守什么规矩,都未定下来章程。
故而早晨、中午奉上来吃食,依旧是营养ye为主,另配了一些玫瑰露、燕窝之类的东西。卫季的皮肤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粗糙、枯涩,楚潋没提,管家却不是很满意。
周ji接过茶点,吃了一块。这糕点当真像一块云朵啊,抿到嘴里便化开了。多了也不敢吃了。
“姐,家里怎么样了……”卫季心中牵挂,打破了沉默,开口问姐姐。
周ji坐正了两分,不像是面对弟弟,倒像是给主子回话。“贵人天恩,都帮着料理好了。房子还是咱家的,又在妹妹学校旁边给买了一套,让搬过去。”
“也给咱家人都脱了贱籍了,以后不用做皮rou营生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嗓子里带了点哽咽。
哪怕卫季不是楚潋的正经男人,到底也被收用了,他的血脉亲人自然不能再做从前那些丢脸的营生,管家便为他们都脱了籍。这对下等人来说难如登天,对上等人来说,却是件太轻易的事。
三言两语交代了,卫季的姐姐又沉默了下去,也不知该和这个弟弟说什么了。
卫季又开口,“我卡里有一万多块钱,你们留着花用吧。”
他没提这是自己卖命得来的钱,也没说以后还能不能寄钱回家。他觉得自己卖给楚小姐当狗了,还是硬贴上来的,再拿钱,未免太不要脸了。
“贵人留了钱。以后不在贱籍,不用交那么高的税,妹妹也能得奖学金了,够用了。”
“你在贵人这里也要钱打点人,咱们家帮不上你,留着傍身吧。”周ji想了想又开口。她的手指握在洁白如雪的骨瓷杯壁上,指甲缝里的黑灰愈发显眼。
她年纪大了,早卖不动了,平日里便靠着在矿上捡煤得几个钱。多年下来,指甲缝早洗不干净了。
但这也得不了几个钱。其实这一家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这么些年都靠卫季的卖身钱养活。后来,她的女儿也接续上去了。
一家子的命都这样,她连恨和怨的力气都没有。
“姐,大小姐人很好,不必担心我”。卫季抿着唇笑了起来,有几分安宁的意味。
他知道,他的小姐是最好心的小姐。哪怕有一天他失了宠爱,也能有容身之处。
周ji忽而紧紧握住卫季的手,“小弟,以后你性子别犟,贵人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千万顺着贵人啊。”
天恩砸下来,周ji没来的及高兴,先害怕起来。这样大的人物,便是有一天弟弟惹怒了主子要被打死,她半点也救不了。
她想不管不顾的拽起弟弟走,可想想看守所里挨的打,想想妹妹学校旁那间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却开不了口。抖着手,腰更佝偻了。
她的目光那样哀伤,那样恳切,甚至还有太多的恳求。卫季知道,她是苦怕了的人。他轻轻应了一声,也握着姐姐的手。
不多时,侍人们来通禀,说是楚小姐快回来了,周ji两人也顺势说离开。至于以后还能不能来,管家没提,也没人敢问。
庄园的大门在两人身后缓缓关上。夏ji隔着镂空Jing美的铁栅墙,回望这个庄园。
真漂亮啊。花园里开满了应季的、不应季的花。落地窗的屋子、铺在地上波斯地毯、骨瓷的茶具,一切一切都那样Jing美,那样昂贵。都是将她这条命卖掉,也买不起一丝一毫的东西。
她也很想要。
夏ji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和三十岁多的男人不一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