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水晶心肝
因为有了钟ye仙的加持保证,这一场聚会自然是尽欢而散,这钟ye仙不愧是梨园出身,最善察言观色,言辞文雅周到,反应又快,左右逢迎,十分妥帖,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族公子,况且他如今已经退出戏曲行,算是洗脚上岸了,于是便也不拿他当优伶看待,傅恒等人对他都很是尊重,大家轮流唱曲子,也不是专叫他一个人唱。
褚绣春第二天回到宫中,弘历照例问他昨儿可有什么趣事,褚绣春便说去了高恒那里聚会,先将那边颂圣的话叙说了一遍,弘历点头道:“也真亏了他们饮酒不忘记念着朕,他们只要实心办差,我定然不会亏负的,虽然皇贵妃没了,我也不会冷落了他们,好像有的人,只想着靠裙带,那是不行的,我晓得他家不是如此,无论如何,自己能够知道努力便好。”
要说如今的高家,与《十二钗》中的贾家,也就是当初的曹家有一个很大的不同,贾家是后继无人,除了宫中的元春,没人能撑得起场子,然而高家老一辈的高斌乃是朝中的重臣,与一般的官员还有一个区别,就是高斌是一个类似技术专家性质的人,他的专长在于水利,这就相当特别了,政务军务之类的才能,当然也是非常重要的,要十分努力才能有所成就,不过热心于水利的人相对来讲就少了许多,而且治水与治人毕竟是两个路子。
有一回弘历还和褚绣春说起过这个问题:“大禹治水,堵不如疏,所以为政者要广开言路,不可以刚愎自用。”
当时褚绣春琢磨了一下,说道:“水与人有一点不一样,水是没有感情的,用道德文章没有办法教化,水只是按照它自己的性子去流。”
当时弘历便哈哈笑着说:“的是的,写一篇文章对着黄河去念,道是它不该泛滥,冲垮堤坝,淹没两岸无数农田,损伤了无数生灵的性命,乃是大大的不慈不仁,它哪里肯听?讲道理都没法讲的,也难以名利动之,不能做交易,虽然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过这山川倒是非常高洁的了,没办法收买,所以道家的清静无为,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富察皇后这一阵读《道德经》,也颇有心得。
所以像高斌这样的技术官员,就相当值得重视。
况且下一代的高恒也非常不错,Jing明能干,慧贤皇贵妃虽然没了,让他家在相当程度上失去了与弘历情感上的联系,不过凭借本身的才能,还是能够荣耀门户,因此高家便没有那种凄惶衰败的气象,仍然是茂盛蓊郁的。
然后便是宴会的细节,弘历有个爱好,特别喜欢听人家细细地讲那些有趣的零碎琐事,每逢褚绣春去了哪里饮宴,他总是要问一问过程如何,弘历本来就是个很讲究行乐的人,虽然并不铺张,不过对于生活中的种种乐趣也极有兴趣,有些他不能亲自参加的,便爱听人家叙述,自己再配合想象,也是一种乐趣,每次听完了都放松了许多,仿佛是有一个松弛神经的作用。
褚绣春也能理解他,如今他毕竟身份不同了,到哪里都不随意,只要是有他在的地方,大家多少都得绷着些,难得轻松自在,想要寻觅一些寻常的人情欢乐,可是实在难得,虽然这种情形就好像一个吃腻了大鱼大rou的人,想要尝清粥小菜,可是毕竟也是一种需求。
侍卫之中讲得最好的,就是格图肯敖布,他口才极好,讲起来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弘历很喜欢听他讲,不过褚绣春却另是一种风格,虽然修辞手法没有那么丰富,但是亲切朴实,如同守着一炉温温的炉火,尤其是冬天外面落着雪,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面前茶炉里煮着nai茶,这时候说起话来最好了。
褚绣春讲起高恒宴席上有一道炝豆芽,很是不错,弘历拍了一下膝盖,便笑道:“这个好,正巧这两天觉得没有什么新鲜味道,今儿晚上让他们做炝豆芽送上来,多放花椒,要绿豆芽,不要黄豆芽,绿豆芽总归是更细巧一些,黄豆芽倒也是爽脆爽脆的,只是吃着终究有些粗,况且也不很容易入味儿。”
弘历吃豆芽都有学问的,讲究吃绿豆芽,不太爱黄豆芽,在他的感观里,黄豆芽终究是有些太过粗壮了,咬在牙齿之间,倒是汁ye淋漓,只是终究不像绿豆芽那样秀气,所以绿豆芽才又叫做“银芽”,又美观,口感又细嫩鲜脆,吃春饼的时候,里面定然要绿豆芽。
褚绣春又讲大家轮流唱曲儿,弘历连忙问:“你唱了什么?”
褚绣春笑道:“我不是很会唱,勉强唱了一个赶车歌,好在大家倒也不计较。”
弘历兴趣更浓:“咦?居然没有听你唱过这样一首歌,快唱来听听!”
褚绣春笑了一笑,轻轻放开喉咙,便唱了起来:“冰雪覆盖着道路荒原,我赶着这匹老马,走在茫茫的雪地间,可怜的老马瘦骨嶙峋,口鼻里喷出白烟,我俩相伴整整十年,曾经走遍了地角天边,如今它脚步踉跄摇摇晃晃,若只留下我一个人,怎样面对这地冻天寒?”
不是江南小调的细腻缠绵,倒是颇有西部原野的苍凉,弘历听着也很是有味儿,褚绣春虽然不是傅恒那样的好嗓子,清润宛转,不过他声音醇厚,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