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帝御宫,宸韵殿。
白子奕再次醒来时,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没想到自己还有再次睁开眼睛的机会。他对自己前一刻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让他十分羡慕的猎户家里。
他该是已经死了的,然后被那对好心的恩爱夫妻葬在他们定情的五狐山上。
可这里是……白子奕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云锦中衣,袖口还有凤纹刺绣,抬眼环顾四周,莲瓣雕窗,云纹立柱,龙纹浮雕,珍珠帘幕,铜质香炉里飘出来的淡淡轻烟是沉水香的味道……
这是……白子奕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这是他的陛下的寝殿宸韵殿,是他住了二十三年,然后心心念念了整整十年,无时无刻不想回来的地方啊!
十年前,他背叛了他的陛下,然后永远地离开了这里,从此只能在梦里才能再回到这里。
梦……白子奕苦涩地笑了笑,这应该又是在梦里吧,不然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他不是死了吗,死了怎么还会做梦?难道他还没有死,还睡在那对夫妻家里的土炕上?
“娘娘,您醒了,可要用些茶点吗?”
白子奕闻声看过去,一个宫装女子侍立在软榻边,上身藕荷色的对襟衫子,下身着同色的修身细褶裙,是皇宫里宫女的服饰,头上也梳着宫女的发髻。这是谁来着?有些眼熟,他好像见过……
“娘娘?”
娘娘?哦,这是他刚被立后那几年,曾经在他跟前伺候的宫女清若,后来到了年纪就放出宫了,他已经有许多年没再见过她。
白子奕环视了一圈,这里是宸韵殿的外间,周围还侍立着几个宫女太监,但哪里都没有他的陛下。
难道、难道他的陛下在梦里也不肯见他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剧烈的疼痛让白子奕懵了片刻。
疼痛?梦里……怎么会感到疼痛?莫非这、这不是梦?
白子奕竭力控制着气息,尽量平稳地开口:“没事,不用了,今天是几号来着?陛下呢?”
“回娘娘,今天是启元元年六月二十号。陛下在御书房和大人们议事,让娘娘在寝殿午睡。”
启元……元年?这是……三十多年前?白子奕生怕这是一场梦,更狠地掐了自己几下,鲜血染红了指甲,他却无暇顾及。
真的、真的是疼的!这真的不是梦!
他这是……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他是不是可以好好做陛下的妻子了?
他学了十年,悔了十年,不仅后悔做出了背叛陛下的事,还后悔没有好好服侍过他家陛下,只知道享受陛下的宠爱,却被宠得不知满足,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背夫叛君。
还好,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遇到了让他羡慕至极的一对夫妻,明白了妻子应该把夫君放在第一位,懂得了做妻子的本分,知道了该怎么去侍夫侍君。
那如今……莫非是老天看他知错所以又给了他一次挽回的机会?
不、不、不,错事做了就是做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又如何挽回?他何德何能得到这样的荣幸?如今定然是老天看不过他犯下的罪孽,让他回来向陛下赎罪的!
他愿意的,愿意的,他早就知错了,愿意接受陛下的审判和惩罚,不管是刑罚还是降位份,哪怕把他阉了做个不男不女的奴才玩意儿,他都愿意的,只求陛下别再赶他走!
可是,他的陛下现在在哪里呢?
对了,白子奕想起来了,今天是六月二十号,这一天,他的陛下刚刚登基半个月,今日是去御书房跟大臣们商议三日后的封后大典了。
想到这件事,白子奕不由涨红了脸,他之前居然让陛下把封后大典改成了那样,害陛下夹在他和大臣之间左右为难,为了他跟臣子们吵了一次又一次。他这样任性妄为,不知为君分忧,哪里有资格做皇后呢?被陛下宣廷杖狠狠教训才是应该的。
还有大典之后颁布的关于男妻的律法,他竟然觉得男儿嫁人是受了委屈,不该受到任何限制,甚至让宫里对他“皇后娘娘”的称呼改成了“后君殿下”,他这样做,岂不是让天下间的男妻都有了不守本分的理由?他可以不要“皇后娘娘”的称呼,那男妻们是不是也可以摆脱“妻子”的称呼?
可嫁不嫁人是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做妻子自然该尽到妻子的本分,谁家的妻子不是在家里伺候夫君,凭什么男人就能因为性别跟女人不一样就拥有特权?
相反,正是因为同为男子,才更应该对男妻的限制多一些,不然就会像他一样生些不该有的心思,最后酿成大错!
白子奕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一桩桩一件件过分的事,自己都恨不得把自己打死,当初只知道仗着陛下的宠爱为所欲为,却不知体贴陛下,从没想过去为陛下做些什么。
可是陛下待他那样好,连后宫都空虚了好几年才陆陆续续进了几个人,进了人也很少去宠幸妃嫔,好几年才有了一个皇子,还把唯一的皇子抱到了他跟前养着,就是防着万一自己早走,新帝会对他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