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也才刚下了朝,去内室换去官服,那沉默的模样,尚未从情伤中恢复过来,只说:“你随我来。”
方叩还在想如何开口,要说奉德朝赠男子假势之事并不鲜见,受赠后往往置于内室,用以补阳求子,譬如他小时候,就曾经在刘阁老的家里,见到一根长约八尺的黄金阳具,一柱擎天,Jing美绝lun,是当时的边仪巡抚使在岁贡时送来的,主人对于这根藏品,十分洋洋自得。可是老师既无妻也无妾,就这样送给他,未免显得太过直白,必定会被推辞。但是方叩想起上回,老师又似乎并不很在意,因此十分拿捏不准。跪在地上,道:“学生有一样礼物,要送给老师。”
听他这么说,何斯至便坐下来,伸手接过木盒,问道:“里面是什么?”
方叩说:“是一副镇纸。”想了想,虽然话早说开了,可多少也有些羞赧,低着头说:“等我回家了,老师再看……”
何斯至虽然受用,可疑心他送的东西太昂贵,于是自己揭开了木盒,拿出东西,抽开绸带,等看清了那阿物儿,“啊”地一声,烫手似的掷在地上,脸色煞白,眸色变深,皱起眉头望向方叩:“这是什么!”
方叩知道老师害臊,复又解释道:“这真是镇纸!”拾起来,放在桌上,压了一张纸,“看吧,镇得多牢。”
话音未落,那假阳具便咕噜噜地滚了两圈,滚落到桌边,一阵风从窗外拂来,纸也飘走了,他连忙伸手按住,道:“是这桌子不平!”
镇纸?何斯至一张俊脸半青半白,看清了那东西,心里还在惊疑不定,怦怦直跳,喘息道:“思圜,使钱不可随便,你自拿回去退了吧。”
方叩抬起头,诚恳地说:“这不是买的,这是学生自己做的,虽然是微薄之物,想到老师或许用得上,学生就心满意足了。”
何斯至收回目光,他怕自己表现得太过讶异,令人起疑,转而望向自己的学生,那眼神shi蒙蒙的,且真且纯,模样真称得上虔诚,虽说这物……却也是一番心意,于是半信半疑地收下了那怪头怪脑的丑东西。
看他拿了,方叩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没有我这样懂事的徒弟了。
何斯至收了那怪模样的镇纸,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自然,别过脸去,微咳道:“文章在哪里?”
方叩便取下诗筒,双手呈上,毕恭毕敬地说:“老师请看。”
何斯至便旋开那竹筒,慢慢展开册子,一开始态度还镇定,越看,脸色越冷峻,而后由冷峻转为铁青,指尖紧攥纸面,指节苍白,额角细汗顺着鬓边滴落下来了。
方叩还浑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抬起头,透着光,发现老师手里拿的竟然是那一册春画!
怎么回事!方才不是烧了么?方叩拿起桌上的诗筒,倒过来晃了晃,才知道烧的是自己的文章!
霎时,何斯至站起来,倒吸一口气,与他对视了一瞬间,嘴唇气得发抖:“你……你……”
方叩心头大震,急忙道:“我烧了,我马上烧……”起身四处找火折子,擦到火绒罐子里,因为实在太慌乱,指尖哆嗦,擦了半天,也擦不出半点火星,只能干着急。
天崩地陷!何斯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吸急促,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画这样的画?”
好半天,方叩总算把它点燃了,将那几张画当着老师的面烧成灰烬,才敢跪下来,伏在他的膝头,战战兢兢地说:“我也不知道……那天、那天看见老师,我,我就,我就——老师!你罚我吧!你打我!”
“那日原来是你,”何斯至整个人忽然冷静下来了,压抑着呼吸,慢慢抬起方叩的下巴,低声问:“你想要什么?——我没有什么可给你的。”
“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只想在老师身边!”方叩惶急地说。
——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在老师身边。耳畔回响起另一道熟悉而遥远的声音。
“滚出去!”何斯至忽然神智崩溃,拿起那木盒子,朝他脸上砸去。
方叩连忙抬起手肘,挡住脸,依然被打得生疼,他几时见过老师这样暴怒?只觉得万念俱灰,六神无主,脑仁都要炸开了。
“滚!”何斯至疾言厉色,伸手扫过桌面,笔墨纸砚通通摔落一地。
慌乱中,方叩往后退去,肩膀不知撞到什么,疼痛不已,只觉得身后一片黑影摇摇晃晃,半面墙仿佛都倒下了。
原来是那大乌漆柜子,不堪撞击,一下子倒在地上,轰隆如雷鸣,顿时,耳畔传来噼里啪啦的一片响声,就像落了场倾盆大雨,方叩尚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大祸,低头去看时才发现,抽屉撞开,地面上散落着大大小小,金银铜铁,象牙玉石,奇形怪状的假男根,足足有上百条!
方叩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愣愣地望着那地面,不敢置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回过神道:“我、我替老师捡起来……”
何斯至被那个神情刺伤了,两肩颤抖,说不出话,两颊血色尽失,脑仁发痛,用手撑着眉骨才不至于昏倒,喘息了半夜,才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