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这副身子本就弱,如今又有内伤,Jing力更是不济。乐容来回一趟的功夫,他已经在榻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就是傍晚了。
如今近身服侍的事儿已经渐渐让南雁接手。他小心服侍重华喝了一碗蜂蜜水,又低声问是否要传晚膳。得到肯定的指示,便出去安排。
此时乐容才近前,回禀了沈十一娘的答复:“小娘子一听说回江南,眼睛都亮了,只是犹豫是否过于劳烦阿郎。”
重华笑笑,吩咐他打点行装。
乐容利落应是,却又原地踌躇了一会儿。
重华挑眉看他。
“圣人在外面跪着,”乐容低声道,“有一个多时辰了。”
黎原本已经准备走了。
他不是来请罪的,也没脸请罪。他只是趁着殿下睡着了来跪一跪,也叮嘱了南雁和乐容不要惊扰殿下。瞧见南雁出来传膳,便打算默默滚蛋了。
但乐容才不听他的,不但说了圣人在外面,连圣人不许自己通禀也交代了。
于是黎只好硬着头皮进门,瑟瑟问了殿下安好。
”先用膳吧,”重华摆了摆手,示意有什么事儿饭后再说。
黎乖乖应是。
晚膳菜色一如往日的丰盛,临时多一个人吃也绰绰有余。
但黎食不知味,只是机械地扒着碗里的饭。
重华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一顿饭悄没生息地吃完,南雁和乐容乖觉地收拾了碗筷出去。屋里又只剩下黎和重华。
黎安安静静垂头跪着,这会儿倒是跪得稳当些了。
“你有什么想对孤说的,便说吧,”重华抿了一口养胃的热汤,温声道。
“阿黎……阿黎顶撞殿下,求殿下罚。”
“顶撞,”重华咂摸了一下这个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除了这个呢?还有别的么?”
见黎犹豫,他轻声道:“你可想好了。现在不说,以后不见得有机会了。”
黎身子晃了晃,略按着地面才稳住身形。
黎知道自己不应该想着挽回。
他以召幸侍奴自污,本就是为了拒绝殿下的恩宠和垂幸——被殿下温柔以待的同时,又不能对殿下心生爱慕,他真的做不到。
他的心为殿下每一点关怀体恤而雀跃不已,理智却不断拉响警报,告诉他再这样下去,他又会变成殿下讨厌的样子。他恐慌、挣扎,却又太过懦弱,拒绝的话几度到了嘴边,一次都没能说出口。
于是就有了这个计划。他想着借流丹的口,让殿下知道他的决意。在最好的设想中,殿下会收回那些额外的恩宠,让他可以做一个忠实的臣子、一把没有感情的剑,长长久久地为殿下效力。
这计划本就谈不上稳妥,不过黎觉得风险不高,就姑且一试。他没想到自己错的如此离谱:他错估了流丹的反应,错估了殿下的反应,甚至连自己的反应也没料到。
——在今天之前,他全然没想过自己会为了流丹而反抗殿下的意志,更别说是谎称自己勾引。
于是事态无可救药地向着最坏的方向演变。再锋锐的剑,如果锋芒指向了自己的主人,被抛弃也理所应当。
做出选择的那一刻,黎便预见到了这样的结局。那时他以为自己是可以坦然面对的:如果命中注定他无法继续追随殿下,那就……这样吧。
却在看到那盅莲子汤的时候,突然心痛到无法自抑。
莲,怜也。
他辜负了殿下的怜惜。
“殿下,”黎最终还是涩声开口,“能……能再教阿黎一次么?”
”阿黎知道错了……阿黎会乖……“
重华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你知道错了?“
黎愣了一下。听这意思,竟然有戏?他迅速反映过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错了,知错了,阿黎这就去拿鞭子……”
“鞭子倒是不必,”重华勾了勾嘴角,”你现在去杀了流丹,孤信你知错了。“
黎蓦地僵住,只觉身处数九寒冬,四肢百骸无不冰冷。
半晌,他艰难开口,声音不无苦涩:”一定……一定要流丹死么?“
如果说当时护着流丹只是一时热血上头,黎冷静后也反复想了,还是觉得无法从命。殿下要杀人,杀的就不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副皮囊,而是神魂俱没、灵性泯灭,连轮回都入不了——何至于此?
“流丹服侍您那么多年,好歹有些苦劳……”
“你是在指责孤过于凉薄?”重华不咸不淡地道。
“阿黎不敢,”黎慌忙摇头,顿了顿,小声建议:“刑室有很多法子可以让人生不如死。等回了天庭,阿黎就把他丢进去,可,可以么?”他越说声音越小,话到最后,不由央求地看向重华。
重华也正垂眸看他,目光似是嘲讽,又似是叹息。
电光火石间,黎仿佛明白了什么,一下子慌了手脚:“您别生气,阿黎这就去杀,阿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