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草露未曦。
宋嘉步履匆匆来到紫宸殿,一路众人问安都是心不在焉草草应付,大异往日雍容和善的形象。不过圣人风寒罢朝,皇后心中忧虑无暇他顾,似乎也可以理解。
只有宋嘉自己知道,她固然担忧圣人病情,但也对自身处境心怀惴惴。
——或许还有另一个人知道。
她看着前方跪得笔直的身形,那位通判内侍省、权柄煊赫的大宦官,一身绯袍已经被露水打shi。
宋嘉视若未见地行入殿中,只在路过冯青那一刻低声问:“你跪了一晚上?”
“你当心些,”冯青答非所问。
殿中摆了几个炭盆,上好的银霜碳将屋子烧得暖融融的,又没有半点烟气。
宋嘉步入时,黎正给流丹看一滴也不剩的药碗。
“喝完了,你可以去回禀了吧。”
流丹笑容讪讪:“您别恼,我这就走,这就走。”
却是一早上黎让他回去服侍殿下,偏偏他定要亲眼看黎大人喝完早间的汤药才肯走。
宋嘉安静地站在一侧,待到流丹走了,方才上前行礼。
黎看了她一眼,随手将药碗交给一旁侍立的内侍:“去吧……慢着。”
忽然他又改了主意,问道,”冯青在外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轻轻叩了叩碗沿:”传家法。“
冯青不仅是执掌内侍省的内常侍,也是北衙内卫的统领。也唯有这样的身份,才使他能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穿过黎布下的重重护卫,将已经睡下的重华唤醒并将其请进宫。
内卫作为黎一手组建的亲卫,执行的一向是家法,而非国法。
所谓的家法是一根鞭子,成人小指粗细,通体漆黑,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寒光;抽在人身上,每一下都能让人皮开rou绽。
宋嘉不知道这些细节,但她能听到殿外传来的,年轻男子压抑至极的痛苦呻yin。她知道冯青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如果不是痛极了,是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的。
“圣人,”宋嘉眼泪都要出来了,“是妾指使的冯常侍的,求圣人饶过他,罚妾吧……”
“你是皇后,岂能刑责加身?”黎淡淡道。
这就摆明了说,外头冯青所受的责罚,有一半是替皇后受的。
宋嘉抓着黎的手连连摇头,带动头顶的步摇叮叮咚咚乱响,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往下落。
”三郎哥哥,不,不要这样……”
“妆要花了,”黎平静的抽回手,命内侍给皇后一条丝帕。
殿外不再传来呻yin声,只剩下鞭子着rou的声音,一声声仿佛追魂索命。
阿青怎么了?是没力气了?还是被堵了嘴?还是昏过去了?
宋嘉脸色惨白,手指紧紧攥着帕子,看着神色温和一如往日的圣人,终于明白有些底线是绝对不容许触碰和试探的。
“妾知错了,“被提醒了妆容体面,她也不敢再肆意流泪,抽噎着道,”妾不敢再惊扰沈侯了,不敢挟大义逼迫沈侯了。求圣人开恩。“
黎这才仔细看了她一眼:“真的记住了?”
宋嘉飞快地点头。
黎淡淡一笑,侧头吩咐:“停了吧。”见宋嘉眼睛跟着往外看,一副心也飞了出去的样子,他摇了摇头,道:“你回宫吧,为朕闭门祈福。”
这就是要禁足了。不过圣人六宫虚置,作为大明宫唯一的女主人,宋嘉也不在乎这个。她努力咽下抽泣,小声问:“妾,妾能先见见冯常侍么?”
“他不会希望现在的样子被你看到的,”黎叹气。
宋嘉紧紧咬着下唇,终于不再坚持。
其实冯青是被泼醒,再粗粗包扎和梳洗过,然后才进来的。除了头发还滴着水,脸色有些白,行动不太利索……也没有太大的异状。
黎看着他伏地谢罚如仪,突然就想到,殿下看自己,是不是也就像自己此时看冯青一样?
一柄亲手打造的剑,使用多年,锋锐如昔,却……不怎么趁手了。
这一联想让他顿时意兴索然,连训斥的欲望都没了。
“给你三个月,将内侍省和北衙事务卸下,然后去长秋宫服侍皇后吧。”
“圣人!”冯青豁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想过这一顿鞭子或许并不足以让圣人消气,想过自己会面临的斥问、降职、监禁乃至内卫刑狱中各种刑法,却唯独没想到,圣人直接就要他走。
“圣人,臣……”冯青张了张嘴,却在迎上黎的视线时,又悄然闭上。
他从那视线中,读出了不容动摇的决心。
“臣……谨遵圣谕。”
“阿青,”满意于冯青的顺从,黎到底耐心多说了两句,“朕知道,你是忧心朕,才会听了皇后的怂恿。”
“但你也该知道,朕绝不能容许先生的安危受到任何威胁。”
所以,不论我本心是否想要危害沈侯,只要我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