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少年开口说话,齐绍皱着眉问:“……你是谁?”
脑海中一片空白,他试过回想,但只要一想便会更加头疼,身上和后脑勺的疼痛让他嘶了口气,而后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道:“我又是谁?”
齐绍抬手摸了摸自己生疼的后脑,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情形,试探性地问:“是你救了我么?”
苏赫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局面,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处。
从前部落里也曾有人从马上摔下来摔坏了脑子,不仅忘记了所有事,还变成了个傻子。
苏赫那时候年纪还小,对这事却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傻子也总和他一样被人欺负,后来傻子病死了,到死也没想起来自己是谁。
齐绍看起来并没有变傻,但似乎也和那傻子一样,失去了所有记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苏赫惊讶的眼神渐渐转化为另一种深沉的情绪,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齐绍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面前的少年仿佛带着天然的信任,坦然地点了点头:“嗯,一想就头疼。”
空白的记忆让齐绍对自己和少年都充满了好奇,忍不住又问:“你是不是认识我?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抬眼与少年对视,浓黑的眼眸中一片澄澈。
那一瞬间,苏赫心中竟陡然生出一股邪念。
如果齐绍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什么北狄、南夏,什么国恨家仇,那他是不是可以带他走?
到关内去,去传说中最富庶安乐的江南,或者去别的什么地方都好,只要能够远离所有的纷争。
那里没有战乱,也没有来自他父兄的欺辱,而什么荣华富贵、生杀大权,他早便通通抛却了,只要有齐绍在,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
但他会努力不让齐绍吃苦,打猎也好,卖力气也好,他总可以养活齐绍。
他们从此就可以过上平凡,却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齐绍认真又信任的目光,让那股念头止不住地疯长,苏赫只感觉自己就像被蛊惑了一般,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我叫苏赫,你叫……陈玉,我们是契兄弟。”
按这少年,也就是苏赫的说法,他们二人原是从南面来草原上碰运气的猎户,不幸遇上了战乱兵祸,受了伤一路逃亡,正要回关内去。
他们身世相仿,都父母双亡,孤身一人,齐绍有一回从狄人手里救下了濒死的他,他便一直跟着齐绍,学着骑马打猎,养活自己。
再后来他们便结为了契兄弟,相依为命直到今日,连齐绍身上的伤,都是为了护着他而受的。
齐绍虽不记得自己的身世经历,却也并非变回了懵懂无知的三岁稚儿,契兄弟是什么意思,他还是知道的。
夏朝民间不忌男风,两名男子结契,便如同结为夫妻一般,苏赫说他们是契兄弟,就等同于说他们是夫妻。
齐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隐隐约约却似乎记得自己确实曾是和男子结过亲的,还有一些破碎而yIn靡的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令他不禁有些脸热。
还有他身上的伤痕,的确都是与人搏斗所致,苏赫身上却没有受什么伤,在他昏迷不醒时,也是苏赫一直在旁边不离不弃地照顾。
有了这些佐证,齐绍轻易地便相信了少年的说辞,根本没有过多追问。
苏赫没想到事情竟能如此顺利,一时心如擂鼓,面上也浮起薄红,好半晌才平息下去。
齐绍的高热已经退了下来,苏赫忙帮他将衣服穿好。
卸了盔甲又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物早已分不清样式,只有从收紧的袖口与绑腿能分辨出是武人的打扮,倒也和苏赫所说的猎户身份相合。
许久没有进食,齐绍腹中也饥饿得厉害,苏赫便把包裹里的干粮都掏了出来,怕他吃不下那硬邦邦的面饼,少年还特地用水将饼泡软了,掰碎了才递给他。
齐绍就着清水吃了些饼,终于恢复了些许体力,忽然又紧紧皱起了眉头。
见他神情不对,苏赫紧张而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伤口很疼。”齐绍的声音略带沙哑,声线微抖,似疼得厉害,脸上却朝苏赫挤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但无妨,我能忍。”
除了刚包扎好的新伤,胸口和身上的其他旧伤看起来都已经有些年头了,受伤和忍耐仿佛也是他早就养成的习惯,他应该是不会喊疼的。
但苏赫问,齐绍还是说了。
示弱的感觉并不坏,在少年满溢着心疼的目光下,伤处好像也没有原先那么疼了。
后半夜齐绍又睡了一会儿,苏赫仍守着火堆,翌日清晨,两人便熄灭了篝火,牵了马继续赶路。
苏赫原想让齐绍骑马,自己走路,齐绍却道:“若想早些入关,不如一起骑马。”
反正他们都是男人,又是契兄弟,没有授受不亲的说法,同乘一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翻身上马,朝苏赫伸出一只手。
马下的少年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