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在地下的诏狱没有窗户,冷风变着法从墙缝灌入,火光明明灭灭,宋了知用力拍了拍脸,平复心情,望向缩在墙角的那团黑影。
脏污的手抓着干饼拼命往嘴里塞,连掉在地上的碎渣都不放过,宋了知连忙阻止他,拿手帕把那双脏手擦拭干净,又将所有吃食都放在他面前。
且不说宋了知本就心善,光凭那张与阮雪棠十分相像的脸,他就没法做到坐视不理。
待那人将宋了知给阮雪棠买的食物全部吃光之后,宋了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再度打量那人面庞,发现此人当真与阮雪棠一模一样,若非他看得仔细,又清楚阮雪棠身体的秘密,恐怕真会将他误当作阮公子。
那人大概在牢里受了许多折磨,见宋了知靠近,犹如惊弓之鸟般极力往旁边瑟缩,然而牢房大得有限,根本无处可躲,只能把自己尽量缩成一团,一双眼惊恐而警惕地盯着宋了知的动作。
尽管知道眼前之人并非阮公子,但看到对方用相似的模样露出如此神情,宋了知心中仍是不忍,难以想象若真换做阮雪棠变成这样他该如何承受。
害怕被狱卒听见,宋了知声音压得极低,试图与他沟通,但那人始终只发出吱吱呜呜的声音,说不出话来,让他在地上写字也不懂,心智或许还不及三岁的孩童。
宋了知无法,见他衣衫多有渗血之处,只得先取出伤药为他包扎。
那人身体虚弱,宋了知制住他倒也轻易,强将那污浊破烂的血衣敞开。他先前一心想要知道此人身份,未曾细看,如今才发现这个男人身上不仅新伤累累,身上还有许多旧疤,其中最奇怪的便是左腹那一大块凸起的狰狞,似是被烙铁烫过,但已好了,新生出粉色皮rou,他的手腕亦有类似伤痕,淡白的皮肤比周围都浅一些。
再认真检查一番,宋了知在此人脖颈处找到了人皮面具的痕迹。
他以往只当这东西存在于话本中,没想到世上真存在这样的技艺,还能仿制得如此栩栩如生,一看便知费了不少功夫。
宋了知认真回忆着那日下山定马车的情形,他出发前阮公子都还好好的,可待他回来时便出了变故,间隔不过两三个时辰,那时他看见被士兵架着的阮雪棠应该是其本人。但若是那样说来,旁人想将阮雪棠换出的时间就只有在阮雪棠被抓之后。
如此大费周章的将人从军队悄无声息换出,对方定然来头不小,或许不止一人。
如今最好的设想便是阮雪棠主导的这件事,找人与自己替换后逃出生天,但阮公子从未与他提起过这样的计划,况且若真是这样,总不至于那么久都不来寻他。可要是别的人将阮雪棠换走——阮公子被抓回后难逃一死,他们既将人带走,应该不是想要他性命,但这世上还有许多比夺人性命更加残酷的事,那些人将他带走,目的到底是什么?
宋了知想不出头绪,心情越来越沉重。
等他将那人包扎完毕之时,狱卒也来催促,宋了知一声不吭地随他们离开。商祺在马车上等他回来,问道:“怎么样?我已警告过狱卒,未提审前不得动刑。”
宋了知单是摇头,他并不打算告诉商祺牢里之人并非阮雪棠的事,自何世奎的事后,宋了知警惕许多,商祺到底是这桩案子的主审官,还是小心为上。
商祺没发现宋了知的异样,只当他是在为阮雪棠担心,劝慰几句,让宋了知跟她一同先去趟官府,看看夷郡的案子可有什么疏漏。她性情正直,见为人良善的宋了知与阮雪棠交好,满以为恶名在外的小王爷是存了什么冤屈被世人误解,一心想帮他洗脱嫌疑。
宋了知没意见,如今他根本不知要怎么找到阮公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若跟着商祺到官府看看,或许可以找到线索。
到了官府外,却见大门紧闭,那个说话像吼一样的黑壮家丁叩了半天门,才有几个身穿官府的男子匆匆出来迎接,眼神躲闪,形迹可疑。
或许是怕被人看出女子的身份,商祺在外人面前不大言语,通常都是由她那位家丁代劳。商祺淡淡望了家丁一眼,家丁了然,喝道:“青天白日的,无故关着大门做什么!若是有百姓报官,耽误了拿你们是问!”
商祺此番入京,身份与钦差无异,那几个官员自是不敢多说什么,唯诺请罪,却没说因何来迟。见他们有所隐瞒,那家丁不必商祺指示,追问道:“白日闭门做什么亏心事,速速交代!”
宋了知也微微皱起眉头,担心是阮雪棠的案子出了什么状况。
那家丁嗓门大,好好说话都如狮吼,更何况有心威慑,那几个官员本就心虚,没挨多久便老实交代了。
几日前,有一个押送至钰京的重刑犯在半道被人劫走了,至今仍未找回。若换了平日,这件事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找几个替罪羊顶了过错也就罢了,但他们听闻商祺眼里容不得沙子,怕她问起,一时慌了神,正商量着对策,哪知正巧就被商祺撞见。
商祺脸色也变得凝重,令家丁亲自取了卷宗来看,震怒道:“逃犯被抓前杀人如麻,让他逃脱,岂不是置钰京百姓于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