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良华。
和刘野想象相符,高中的隔壁班,确实存在这么一个寡言的男生,刘海遮过眉毛,总是低着头,连同班同学也不怎么了解他的脾性。刘野礼貌地道谢,心想或许只是对方不熟悉,提供不了需要的信息,便结束了通话。
恰好,请人查到的消息都发过来了,他粗略扫了几眼,眉头皱得更紧,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有些无端的内疚。资料上说,周染的父母在薛良华自杀后花了一笔钱,安抚好到学校去闹的薛家夫妇,也稍微打点了本地媒体,把事情引向“青少年心理脆弱”等话题,将周染在这件事上的存在感抹除。
如果与周染无关,何必多此一举?刘野想到这,忍着对这个女人更深的厌恶,继续看下去。
可惜资料对薛良华在学校内的经历语焉不详,可能当初被压下去了,加上薛家不追究,自然没有太多人关注。倒是有几个自称是学生的人发表过惋惜的言论,暗示与校园欺凌脱不开关系,但没有给出明确证据。
后半段则是薛良华个人的一些信息,比如他其实还有个弟弟,在他读初三那年出生的,火灾后被送去了和善的亲戚家,因为年纪小,不太记事,所以现在过得还不错。然而,比起这个曾在家中备受宠爱的弟弟,薛良华不够聪明,性格沉闷,是很不得父母喜欢的。尤其他母亲,一直埋怨生他的时候坏了身子,什么家务都不干,全让薛良华动手。
据邻居说,他经常一个人买菜做饭,有时候他父母在家里打牌,烟雾缭绕,他就只好窝在小区楼下的石桌写作业。后来弟弟出生了,看着机灵,他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除了没工资,和佣人区别不大,时常被父母打骂。
“唉,当然可怜,可我们想帮也帮不着,反而被薛家的人骂多管闲事。”这是邻居的原话。
显然,这些对刘野来说是很难理解的,虽然他的父母出于家族利益才联姻,但相敬如宾,对他也算上心,仅仅在周家的事情上有些糊涂而已。然而,薛良华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日复一日,就像被困在没有出口的牢笼……周染的欺凌,是压垮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刘野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憎恶——先前周染嫉妒并威胁他身边出现的异性,也许怕他发觉,没敢做得出格,也不曾真正伤害到谁——但现在,他却得知了这件被掩盖的旧事,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生,可能因周染而死,失去了脱离原生家庭的机会,也失去了未来的一切美好。
明明是周末的午后,他感到了一阵难以形容的冷意,如蠕虫从脊骨爬上来,渗透到全身各处。
那边没等到他回复,过了一会,又发来几篇整理过的文章,里面详细记录了三年前的那个黄昏,薛良书躲开家人,坐公交到郊外的一栋烂尾楼,从楼顶一跃而下。他特意挑选过地方,死得静悄悄,也没有伤害到邻居或者其他人,知道被流浪汉发现。起初薛良华的父母发现他不见了,没有放在心上,也不曾寻找,在警察上门后还以为是儿子犯事了,忙不迭撇清关系。知道薛良华自杀后,他们的反应也和普通父母不同,之后更是直接闹上了学校。
“……似乎抓住了什么把柄,两方争执,可能中途牵扯出周家。周家愿意花钱消灾,谈好价格,他们就放弃了。”
刘野敏锐地注意到“把柄”两字,既然被调查到,那么说明这并不是单纯的猜测,最起码薛良华的父母肯定在闹事时有所透露,这是一条很有用的线索。
“继续帮我关注着。”他给了报酬,决定在让人调查的同时,亲自回高中询问一下可能的知情者,比如薛良华的班主任。他想要了解更多,不仅是真相,还有关于那个男生的更多。在他心里,出现在家中的“不存在的人”,很大概率就是薛良华了,否则那晚同学聚会对方不应该有这么大反应。
忙活了许久,又从王蒙那里问到周染当下的状态,刘野身心俱疲,转过头,窗外已是黄昏。他恍惚了一下,蓦地想起今天是周末,如果一直待在家里,对方害怕被他撞见,一般不会出现。刘野思索片刻,取来纸笔写了张纸条,将自己没经过允许就调查对方的事情写下,并表示歉意。
纸条压在桌上,他出门,顺带补充一下家里的茶叶。
夜色缓缓沉下来,刘野到家后,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而纸条不见了,他也无从判断对方是否接受了歉意。但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弄清楚当初发生了什么,如果最后发现与他有关,那他会尽可能弥补对方……刘野坐好,对着无人的空气感谢了一声,然后将食物一扫而空。
在他没注意的地方,有东西碰了碰他的发尾,又替他轻轻拉直不小心蜷起来的衣领。
……
刘野请了几天假,特意回到高中,薛良华的班主任还在那里上班,看见他后非常惊讶,但听闻他想了解当年的事情,脸色又是一白。起初她并不愿意透露太多,还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怕有人出现,渐渐地,在刘野的恳切请求下,她似乎记起那个总是垂着头的学生,抹了抹眼泪:“好,我告诉你——”
原来,当年薛家人拿着薛良华的日记闹事,里面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