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安做了一个梦。
梦的前半段与回忆相差无几,他坐在台下,灯光簇拥着台上的人,但对方丝毫没有在这样的明亮里逊色,反而更夺人眼球。当对方开口歌唱,所有人都会安静下来,就像待在静谧的月夜,一只白鸟立在湛蓝如宝石的湖水边。
然后,情势急转直下,他看见破碎的悬浮车、血迹和浑身是伤的男人,焦急地上前,但对方没有反应。紧接着,仿佛有人把他拖拽,一下子跳跃到了紧锁着的笼子,已经失去那种骄傲眼神的白鸟被视为金丝雀,触手可得。奈安下意识伸手,但对方避开了,转过身,向着另一个模糊的身影高歌……
此时是深夜,奈安揉了揉鼻梁,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大宅中也熄灯了,他放轻脚步进去,制止了爬起来想要伺候他的仆人,独自上楼。他本想径直走向伊利斯的卧室,但忽地一顿,脚步转到书房。
没得到允许,仆人不会擅自进来打扫,所以东西还维持着他从屏幕里看到的模样,被伊利斯翻看过的诗集放在沙发上,稍微有点折角。奈安心神微动,坐下来,谨慎地寻找对方留下的痕迹,最初只是些翻阅的痕迹,但很快,他看到了清丽的笔迹,不是懵懂状态的人能轻松写出的类型:
“只不过为了足够的爱,
储存足够的狡猾和谎言,
如梦初醒。”
这是很有名的一首诗,也曾被改编成歌曲,伊利斯只在一次节目上唱过,最重要的是,它是诗集作者的作品,却未被收录进这一本书里。
奈安的呼吸骤然乱了,似乎不敢相信,他又重复看了好几遍,直到将每个字的轮廓都记下来。是惊恐,还是喜悦?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眼泪掉在纸上,这不该,也不曾汹涌而出的劫后余生感,令他忍不住捂住脸,发出低沉的声音。比起那天得知伊利斯可能受袭死去时的悲伤,现在仅仅是小问题,他并不在意。
但伊利斯为什么要欺骗他?
暂且整理好情绪,奈安将诗集放回原位,带着疑问和满腔的不安朝卧室接近,里面的人陈沉睡着,被子拱起柔和的弧度,他猛地停下。奈安不太敢看对方的脸,静静待在床尾,犹豫许久,才以一种少有的、迟钝的语速说道:“我不知道……伊利斯……但我很爱你。”
这句话从口腔中如气泡飞出,稍瞬即逝,可奈安好像得到了勇气,接下来就说得顺畅,并未留意对方细微的颤抖。他讲述着自己的暗恋经历,以及每次追寻演出的执着,当然,也包括那天以为对方去世了的疯狂和崩溃。他谈起拍卖会,尽管那并不是愉快的事情,但幸好他顺利将对方带回来。他也告诉对方关于迦门、接受治疗的弟弟、经纪公司的现状……他如此渴望将隐藏在心底的东西全部摊开,捧到对方眼前,任由查看。
“你的很多事情……我都不了解。或许你有不得不隐瞒的理由,没关系,我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哪怕只是暂时,我会保持距离。”奈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神情已经变得非常淡然。
熟睡的男人依然没有动静。
奈安不需要回答,隔着被子,非常轻地碰了碰对方脚踝的位置,就像仰望着,只能触碰白鸟的翅尖。
“晚安,伊利斯。”
由于疲累,第二天,奈安很迟才被温热的阳光惊醒,脸颊被压得发红。他睡得不好,整晚都在做噩梦,而梦境的内容基本上是离开的伊利斯的背影。他冷静了一会,觉得应该以一种宽容的心情面对,毕竟对方不属于他,更不是被囚禁的金丝雀。
白鸟注定向往自由。
“老,老爷——”仆人有些惶恐地守在门外,“那位先生,说,说让你与他共进早餐。”
奈安愣了片刻,绕过他,脚步越来越快,他不知道自己是在逃避,还是积极应对可能不妙的结局。他踩着一节节阶梯,终于在餐桌旁停下,那个漂亮的男人正等着他,脸上是温和的微笑。
“早上好,奈安。”对方说。
闻言,奈安浑身一震,迅速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拉开椅子,尽量有礼貌地坐下。伊利斯一直观察他的动作,脸颊微红,眼底笑意更深。
两人就在这样微妙的气氛里吃过早餐,奈安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工作,还是坐在这里?仿佛除了伊利斯外,别的东西都不重要了,那些产业、需要他处理的事务或者有心人的打探,通通可以被抛诸脑后。
伊利斯却主动开口,解释之前装作失忆的缘由:长久以来,他警惕着公司,时刻寻求脱离控制的方法,而在不断努力下,有些员工愿意向他传递消息。正因如此,他暗中安排人救了弟弟,送到安全的地方,也及时打听到公司上层领导混乱,有人想要趁机对他下手。于是伊利斯将计就计,直到在拍卖会上,他注意到奈安,一时冲动改了主意,来到这个星球。
“我很抱歉。”他抿了抿唇,“我没有愚弄你的意思。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知道你是个非常正派的人,也非常讨人喜欢。”说到这,他似乎很不好意思,声音变得很低很轻。
然而,奈安捕捉到了这些字眼,瞬间僵硬如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