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推开姬无月后的那一瞬间,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关上了,把他们彻底隔绝在两个空间里。
他在原地停了一会儿,高声道:“出来吧。”
四周仍是静悄悄的,只有黑雾却仿佛变淡了不少,目光所及之处仍旧是一片虚无。
“怎么,刚才你嫌人多不肯露面,眼下就剩我一个人,反倒连声都不敢出了?”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没什么底,不太确定那声音的主人仍在这附近。
早知道就先不和姬无月分开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对方敢用魂阵中数十万生灵的生死威胁他,他却不敢赌,对方也不像那种会心平气和地和他谈条件的人。
接着他又开始猜测,为什么对方非要分开他和姬无月,然而更强烈的念头却是——对方弄出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他。或者说,为了单独把他一个人困在这里。
几乎在浮起这个念头的同时,周遭的黑雾消弭殆尽。同时水浪声轻缓地响起,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从头到尾只是在做梦。
那是一片海。他悬浮在海面上空,脚下海浪轻缓地起伏翻涌。这是曾经只存在于他梦里,漆黑的、无穷无尽的漆黑之海。这一次他有了身体。
分明没有光,他却能清楚地“看见”一切。
他观察者四周,耐心道:“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是没想过我居然这么重要,值得您大费周章把我拉到这儿来。不过既然不是敌人,为什么不好好出来见一面谈一谈呢?”
海浪翻涌着,无休无止,无止无尽。
那人并没有出来见他的意思,甚至他有点不确定这里有没有另一个人在场。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他确实感受到了什么。自虚空中忽而闪过一点白光,眨眼便被海水卷入。他下意识伸向那点光。身为灵体,本不应有体感,他却感觉得到自己结结实实地握住了什么。
那是一块玉,通透翠绿。完完整整,就好像从没有碎成两半过。
他抚摸着上面凹陷的铭文,自然而然地熟知了这句话的意思——永恒与轮回,当这个两个词放在一起,就成了求道者、乃至历代帝王都梦寐以求的,长生。
也就在这一刹那,某些比所谓“穿越”更久远之前的记忆开始复苏。
那是一扇门。玄之又玄地将天与地、人与神隔开。在那门上嵌着一块玉石般的锁,又像是一只俯视众生的眼,漠然地注视苍生。
一双手自混沌之中伸出,枯老如同白骨,按在了那块玉石上,玉石碎裂坠入凡间,雷鸣震颤之中,那门将开未开,渗出一缕“光”。
他似乎听到那双手的主人几近癫狂的大笑声,混沌似要散去,他模糊地看见那人的模样,白衣褴褛,状若疯魔。
——求道求道,求的究竟是什么“道”?
恍惚中,他觉得自己无所无能、无所不知,已然是这方世界的主宰。
是无所不在的“神”,是一生万物中的“一”,是高高在上的“神”。
敬仰、畏惧、膜拜。世间没有任何一种语言、任何一种文字能形容这种美妙。它比任何毒品都令人上瘾,然则转瞬即逝,骤然失去所带来的同样是无法用语言能形容的痛苦。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无法遏制地产生了“愿意为了再度得到这种力量而付出一切”的想法。
他死死地抱紧双臂,背部紧绷,牙齿几乎要在嘴里咬碎了咽下去,眼珠瞪大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迸出来。然而他又微妙地想要笑,毫无缘由,仅仅是觉得这个念头可笑而已。他无比清楚这并不是源于他自身的念头,更像是“通灵”时被迫去感同身受。
“这就是世人所求的‘道’……吗?”他扯着嘴角,无法抑制地笑了起来,如同所“见”的那人一般,如同疯子。
笑声许久后才平息,他脸上仍带着笑意,眼里却空泛无物,望着原本空无一物的某处,道:“你所谓的‘道’,就是这么肤浅可笑的玩意儿么?”
海面霎时汹涌,浪头翻涌着激起数十丈高,彼此间撞击、激荡,引出更高的浪头。然而那些高高跃起的海水却穿过他,无法触及分毫。
他还想再开口,尚未来得及出口的声音被骤然产生的痛楚打断。这莫名的痛楚竟如此熟悉,熟悉得他没办法不把它和所谓“蛊”联系在一起。
莫非从一开始,自他睁眼那时,不,甚至是他在睁眼之前就已经在准备了么。
他无意识握紧了拳,力道大得竟听得一声清脆响声,玉珏在他掌中被握碎成两半,断口染血,原是掌心被划破,先是渗出细密的血珠,而后连成一条血色的线。本来就是残缺的两半,完整才是错觉,接着又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再是灵体,痛感姗姗来迟。
无数双手自海水下伸出,握住了他的脚腕,拽着他的腿一节节向上爬,如同幽都中的魂那般看不出面目。他一动不动,任由海水没过身体,沉入冰冷而幽深的水下。这一刻他未有丝毫恐惧,竟觉得如释重负。
在闭眼前,他也终于意识那隐约的熟悉感从何而来,那只是许久前做过的一个梦而已,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