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扎人挂着草绳环奔向风寻骨,跳到他膝盖上,献宝一般举起草绳。
风寻骨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给我的?”小人点头,他迟疑着伸出手,任由草扎人把草绳绑在他手腕上。草绳编织的手法娴熟,样式普通,没有多余的毛刺,就算有他也感受不到。
他举起手腕看了一会儿,模糊的记忆里似乎也曾发生过这一幕,便向它道了谢。
闻人书默不作声地看着,招了下手,草扎人在风寻骨脚边徘徊了一会儿,便回到了闻人书身旁。风寻骨向他望过来,微垂着眼,姿态慵懒而随性,像许多年前那个未开蒙的懵懂孩童,扯着他的袖子定定地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闻人书想到很多年之前,五行门还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他在论道会上与燕离相识,谈经论道,谁也说服不了谁。后来姑且成了朋友,四处惹事,累了就去找宫雅讨酒喝,一醉方休。也是某一次他们误入秘境,残破的龙巢中只剩下半具龙骨,身下窝着一颗龙蛋。
曾被尊为上宾的神兽一族受修真界贪婪之辈讨伐驱使早已式微,谁也没有意识到这居然是修真界的最后一条龙。
那个几乎可以算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燕殇,虽然身为修道之人不好谈什么情分,姑且关系也不算太差。只是后来燕离入世,一去便是几十年,向来只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不点转瞬便长大成人。近百年的岁月只这一弹指间,可供回味的又只那么一点,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何必为了这么一点,就追根问底到如今这么个地步,什么都不顾。
想来他只是不信,不信燕离会是无恶不作的混账,不信燕殇会出卖燕离。只是真相到底是什么,知晓了又能如何,他已经太久没有想过了。
他怕自己后悔。
闻人书忽然笑了笑,说:“那时候你才这么大点,他不知道怎么孵蛋,就把你贴在肚子上抱着,睡觉也抱着吃饭也抱着,连酒都忌了,紧张兮兮,活像是怀胎十月,连宫雅都说那是个死胎劝他放下,他就不肯,最后还真孵出来了,啧。”
风寻骨没有说话,意识到他是在有关燕殇的事。他没有与之相对应的回忆,就算是燕殇本人也没有。
“他当时就不该救你。”
风寻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闻人书气闷道:“以为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就算赎罪,他要是知道了准保从坟里蹦起来打死你!”
“他不会。”
“是啊,”闻人书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了两声,“从小到大都是他最疼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
他张开口想要辩解,表情再次变得有些茫然,最终又带着几分内疚,侧头看着水面,声音很轻:“我不知道。”
闻人书:“姜瑶就是燕离吧,我居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他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仍然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但他没有解释,略带倦意地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沉重。
闻人书见他不答,便道:“不然你为什么要把龙珠给他?呵,以命抵命,你要抵谁的命?”
抵谁的命?他一时间竟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思索了很久。燕离救了燕殇,所以燕殇也该把这条命还给燕离,不论以什么方式。
那么为什么还会有遗憾?
“不知道。”他像是在回答闻人书的问题,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好像是为了找到什么,又好像只是等待着什么。仅剩不多的“私心”也只是想让阿瑶好好地活着。是阿瑶不是燕离,所以他不是燕殇。
既然是为了保护阿瑶,那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光从树叶间隙漏下,枯叶飘落,在水面荡起细小涟漪。他抬首,树叶遮天蔽日,半边翠绿,半边如同火烧一般染了红,转瞬枯黄,飘落,如同一场金色的雨。在他们未经察觉时便长过半岁,盛极而衰。
他低下头,把下巴枕在胳膊上,无法抑制的困倦拉扯着他的意识向下坠落,沉溺。意识消散之前,他好像看到闻人书错愕地看着他,大喊着什么。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想起来了为什么会来到这。
这里藏着复活燕离的最后条件。
迷雾中,那声音在他即将接近时变得有一刹停顿,而后骤然变得遥远,不肯再向他靠近。而在那声音之外,他似乎又听到什么极为熟悉的声响,以至于恍惚了一瞬。姬无月还随口同他闲聊:“……那你有何打算?”
他回过神时只听到后半句,茫然道:“什么打算?”
姬无月指着上面:“出去以后啊。”
倒是很少有人和他谈论这种问题,骤然被问起,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他很久没有思考过未来的事儿了,一来是他不一定能有“以后”,二来是他的确也不怎么喜欢做规划。谁规定人生必须要在某个阶段完成某件事?就算是四处游山玩水,他也只模糊笼统地妄想过那么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