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春蒐夏苗,秋猕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
冬狩在四时狩猎中地位最高,已成为五礼中的军礼,概因此时禽兽们不会和春季一样交配繁殖,猎手也不必和夏季一样特地猎取残害庄稼的野兽,不必和秋季一样特地猎杀伤害家禽的野兽,冬季万物休息,禽畜肥美,正是田猎的最佳时节。
云都西北,烈烈寒风起,惨惨飞云浮,王室宗亲、庙堂重臣云集,人喧马嘶,摩肩接踵,一派热闹非凡的盛大景象。
云帝一身玄色戎装,背负彤弓,高踞骏马之上。
七天的长途跋涉,只在行宫休息了一夜,他的身体还很难受,可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一丁点儿疲惫不适,他把腰挺得很直,直得仿佛一把剑。
司礼太监用高而尖锐的嗓子念了好长一段文邹邹的祷词,谢长安无心去听,他的目光落在云帝身上。
云帝鲜少着戎装,这是谢长安回云都以来头一次看他穿这样英气的衣裳,领口细细软软的蓬松狐裘遮住了他的嘴唇和下颌,只露出寒星似的双眼和挺直的鼻梁,在Yin冷的日光照耀下,仿佛俊美又威严的天神。
谢长安摸摸心口。
啊,怎么跳得这么快。
谁能想到,在帝王英姿勃发的玄色戎装下,居然会有一副那么漂亮的身子?谁能想到,厚重的衣物遮挡下,云帝的怀里居然养着一个孩子——他的孩子!只有他知道,知道云帝的身体究竟有多么漂亮,知道他的ru儿和腹怀都勒着紧紧的绸带,知道他为他们的孩子吃了多少苦头。
谢长安想,比起放弃的,他得到的更多。
司礼太监终于念完长长的祷词。
云帝一马当先,驰往围场,玄色戎装在颓败的山河风光中有如浓墨重彩的利刃,割开长久的沉寂。
谢长安连忙挥舞马鞭跟上去。
万马齐喑,chao水般奔向前方,云帝拉开彤弓,瞄准跳跃奔逃的鹿——这是冬狩的习俗,帝王要以彤弓射鹿,以彰显武德,司礼太监的祷词将念完时,就有人将鹿放入山林——鹿逃得很快,立时就往山上蹿去,云帝刻金的弓矢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如流星般射入鹿的脑袋。
鹿悲鸣着倒地。
彤弓金箭,马蹄如飞,这么远的距离居然一箭射中鹿头!这箭术连谢长安都自叹弗如,真想不通,平日连多走两步路都觉得累的媳妇儿是怎么练出来这么好的箭术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
人群有一瞬间的沉默,或许想到去年冬天云帝就是这样一箭射入废太子的眼睛,夺去他的性命,也夺得大云的帝位。废太子和这一只鹿又有什么不同?
欢呼在山林中响起。
不想变成下一只被射穿脑袋的“鹿”,那就要在恰当的时刻发出恰当的声音,在必要的时刻保持必要的沉默。
人群渐渐散入作为围场的大山平原。
为了彰显武德,云帝身边只有四名鹰卫,谢长安身为鹰扬卫的大将军,当然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云帝,他自信只要自己在,谁都不可能伤到媳妇儿,可仍满心忧虑,不是担心刺客,更多的是担心媳妇儿的身体。
可有其他鹰卫在,他不能光明正大地问媳妇儿难不难受,只能一个人瞎急,看着媳妇儿一次次拉开彤弓,一次次射出箭矢,亡命于他箭下的猎物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但谢长安觉得媳妇儿波澜不惊的脸也越来越苍白,他要过去阻拦,又让云帝一个眼神钉在原处,动都不敢动。
这一天下来,谢长安真可以说又敬佩,又焦躁。
冬狩将持续三天,第一天的狩猎结束后,奴隶们将猎物做了详尽的记录,以便结束后分出胜负优劣,又把适合食用的挑出来,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烤rou宴,篝火熊熊燃烧,人们载歌载舞,有世家大族的才俊在云帝面前献剑舞,云帝嘉许勉励,赏赐了不少稀罕东西。
谢长安一口rou都吃不下去。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媳妇儿扛回去。
宴会过半,云帝终于回了寝殿,谢长安连忙去解他身上的衣裳。
云帝脸色煞白,扶着谢长安,仿佛连站都要站不稳了,为了不让人看出身体的异常,也为了能在马上拉弓射箭行动自如,用来束胸、束腹的绸带勒得比过去都紧,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宛如在上刑,原先就涨得难受的双ru更是惨兮兮的,腹部更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谢长安把媳妇儿抱入浴桶。
媳妇儿对逆党乱臣狠,对他自己也这么狠,谢长安都不敢想媳妇儿是怎么把浮肿的小腿、双脚塞进那身看上去英武不凡的玄色戎装的,难道他不疼吗?
“不疼吗?”他忍不住问。
云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谢长安,你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给我按一按,明儿还要骑马。”
谢长安皱眉:“你还要去?可我听说先帝年轻时来冬狩也只去一天,其余两天都是在行宫和其他不参加冬狩的王侯、大臣饮酒作乐,后来更是一天也不去,都在行宫待着。媳妇儿,你已经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