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美人倏的将油纸包挥到桌下,啪嗒一声,糕点散落一地,沾上了尘埃。
一个仆从闻声进来,恭谨道:〝四公子,这.....”
四公子冷声道:〝收拾干净。”
说完,径自出了房间,留下一脸懵逼的楚云飞。
楚云飞只懵逼几秒,便回复过来。
无论美人是不是有病,饭还是要吃,糕还是要嗑的。而且,那个危险的人走了正好。
鸡崽扑通跳到地上,啄起桂花糕。
那仆从大名唤作乌豆,才十六七岁,一张圆脸黑溜溜的甚是可爱。见鸡崽在地上乱啄,急忙道:〝宝宝别乱吃!会闹肚子的!”
楚云飞很想吐槽他──你见过那只在地上乱啄的鸡会闹肚子?真当我是人类的宝宝?
吐槽归吐槽,乌豆真的颇为鸡崽紧张,急忙把鸡崽捧了起来。所幸楚云飞现在肚子小,没吃几口就饱了,顺势窝在乌豆手中打着饱嗝。
乌豆一边为他梳毛,一边唉声叹气:〝这几天,是一年内四公子心情最差的日子。好不容易今年公子看到你,心情好了点,现在又变回去......我的小祖宗,为了全府人好,你可别出事啊。”
鸡崽:〝啾?”
美人除了有病,还这么凶残的吗?
虽然乌豆看着可怜,不过逃还是要逃的。毕竟,自己还要找到四儿啊。
一去多年,不知她是生是死。如果生,自己难得没喝那碗孟婆汤,必然是要找到她,守她一辈子。如果她嫁人生子,必然像四儿一样好看,他会连孩子也一起照看。
如果死了......在前几年的战乱,他惨事看得太多,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在横扫一切、腐化一切的战乱中,活着多半比死了受罪,他从来不敢多想。
要是四儿已死,自己身为一只毛畜生,也活不了几年,很快便会下去和四儿作伴。这辈子自己别造杀孽,多半还是有些希望的吧?
战友铁英曾笑他痴傻,但他哪里知道,在家人丧尽、流离乱世的日子,四儿是他唯一干干净净的念想,心底最不能碰的一块纯粹土地,接近信仰。
要说他喜欢四儿什么,也说不上来,或许是当年的阳光,和糕点甜蜜的香气。他甚至不奢望四儿也会如他一样喜欢自己,就只是个念想。
他也只有这块念想不切实际了,所以,他想完成它,作个了结,不论四儿是生是死。
所以,自己得尽快出了这府宅才行。
乌豆正认真打扫,完全不知窝在小几上、看似乖顺的鸡崽,正策划着逃跑大计。
忽然,门帘〝啪”的掀开,是四公子。他面无表情道:〝乌豆,把小东西收拾收拾,我要带它出去。”
这奇怪的美人对宠物真好,旁人遛狗遛猫,他竟是要遛鸡?
鸡崽抖擞起小羽毛—真是打瞌睡就送枕头,逃跑的机会来啦!
这京城,他自小混迹,战胜后又在这待了三年,逃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05-故人之意
楚云飞打小见过人遛狗遛猫,遛鹦鹉的也见过,就是没见过遛鸡。
现在好了,换他自己被遛啦。
他被装进一个精细的小鸟笼里,里面铺上绸缎,外面饰有流苏,编织精美,可以说相当骄奢淫逸。
上辈子大半时间颠沛流离的楚云飞心想:呵,人不如鸡啊,人不如鸡。
不知道的,还以为笼子里装的是凤凰崽呢。
为了防止鸡崽闹腾,笼子外盖了一块黑稠。所以楚云飞没有见到和自家老宅几乎一模一样的〝姬府”门口。
要是见到了,不知要闹腾成什么样子,可能会气到直接厥过去看彼岸花开。
四公子身着一袭有飘逸束带的浅色长衣,戴上纱笠遮掩容貌后,便连同鸡笼一起,上了宽敞的轿子。
一路上,四公子一言不发,长长的眼睫垂下,瞧着清冷至极,如同一尊玉像,生生把轿内的温度下压了好几度,一点都不像会养小鸡崽玩的人。楚云飞恍若未觉,只顾着盘算何时逃走,顺便欣赏美人,一路真.安静如鸡。
他们就这样各想各的,一路沉默着到了目的地。
〝公子,请您下轿。”仆从恭敬道。他叫流沙,从几年前便跟着四公子,也是少数知道四公子真正身分的人。
四公子戴上纱笠,矜雅的下了轿,束带轻飘,佩玉玲琅。流沙提着鸟笼,跟在后面。楚云飞左顾右盼,只见四周一片萧飒,风吹草长,碑石或倾颓或磨蚀,几只乌鸦不时飞落又惊起。日光斜照,几片落叶萧瑟翻飞,带起一丝冷意。
这里竟是城郊的墓地。
远远的,有人唱道:
〝薤上露,何易曦。露曦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露曦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声音嘶哑苍凉,尾音像承载生命的重量,拉得长而薄,像是会被这坟地上的野草湮灭。
〝人死一去何时归,何时归……”四公子跟着轻声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