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在张家找到的罪证究竟是哪些?冯祎于此案递交给皇帝的一应文书,本宫都要一一过目。”
粟禾领命,又问:“娘娘可是怀疑此事的幕后主使是皇上?”
皇后低着头,一时没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眼下还不能下定论,幕后之人能收买张晔,对国公府的信笺了若指掌,更一手策划了谋害宫妃皇嗣之事,为得就是离间国公与皇帝,何况皇帝再如何忌惮姜家,也断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做祭品。”
“可......”粟禾迟疑了下,还是猜测了句,“可若皇上是怕那孩子生下来终将养在娘娘膝下,来日生恩不及养恩......”
话没有都说尽但意思很明显,皇后听得明白,可当初皇子夭折,皇帝当她的面提起过继一事怨恨万分,那样的悲痛她看在眼里,杀子之举不会是皇帝的意思。
她摇摇头,“张晔在国公身边几十年,几次为国公出生入死,皇帝要如何收买他?荣恩不足以,富贵不足以,甚至生死都不足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什么事对他而言会比对国公几十年的忠心更重要,皇帝若有法子得了张晔为臂助,何必等到到现在才动手。”
晏七也在一旁听着,脑海中忽地一遍遍回响起她说得:除了权势、富贵、生死,还有什么可以收买一个原本忠心不二的人?还有什么?
人心向来多变,世间多纷扰,他能想到很多种可能,但每一种都似乎并不能与生死相提并论。
当每一条路都最终走到山穷水尽,他忽然回头看了看,试着换个思路反向去想,权势、富贵、生死为什么不能收买张晔?
他突然想起自己,如果有朝一日有人将泼天的权势富贵摆在他眼前,亦或是利剑悬颈要他背叛皇后,他可会动摇?
他坚信自己的答案一定是不会的,而他对于皇后,除了忠心......
“是情。”晏七忽地出声,“娘娘,令张晔背叛国公的许是他心中挚爱之人呢?”
皇后闻言抬眸看向他,“你是说有人拿他一家妻小性命以作威胁,逼他就范?”
她话音里并没有询问的意思,晏七听在耳里便知她是早已想到了,却又否定过了,果然很快听粟禾在一旁提点了句。
“你有所不知,永定年间就曾有歹人劫持了张晔妻儿要他探听国公军中消息,他拒不听任甚至为避免扰乱军心都未曾将此事上报国公,还是国公先发现端倪,折损了大半暗卫才将他妻儿救出来,此事过后他更加感恩戴德,曾言一家性命都是国公的。”
晏七踟蹰思索了片刻,轻声道:“那张晔心中挚爱是否并非他的妻儿?”
如今种种都不过是猜测,话音在这一方正殿里出不了门,是以如何畅言也都无碍,皇后并不急着否定亦或是肯定,只是思及徐良工的处境耽误不得,还是道:“粟禾先出宫去寻沈太傅,眼下先为良工脱罪为重。”
直至粟禾出了门,皇后低头看着桌上的文牍许久,忽然抬手招呼晏七过去,“来替本宫研墨。”
晏七应声是,缓步到桌案旁跪坐下,手中捏着墨石在砚台中打圈儿,便见她在面前铺开一张白纸,一面翻看旁边的一叠文牍,一面执笔在纸上写下张晔的生平脉络,近年来的交从关系,于国公府这许多年所办主要差事......等等,一应简练而一目了然。
屋里沉寂,只余纸笔相触带来的轻微窸窣萦绕在耳边,墨香氤氲四散,晏七在寂静中侧目望向她。
可她被忧愁所扰,眉心不自觉蹙起一点轻微的痕迹,那痕迹像是刻在他心上,教他隐隐作痛。
直至天光尽掩,张晔这一生都尽数Jing炼到那一张密密麻麻的纸上,她闭上眼轻呼出一口气,抬手在眉间揉了揉,随即将那张纸递到他面前,“你也看看,是否还能发现些本宫遗漏的关联。”
她原就生着病,今日陡然经历诸多波折心绪大动,方才又紧接着伏案几个时辰不曾歇息,这会子想必着实劳累得很了,就连话音里都透着疲惫。
晏七忙接过来,细看之下,发现在那张关联错综复杂的图纸里,她用笔勾画出来了数十个名字,一旁便是其人与张晔过往勾连,唯余右上方一个“姜赫”,虽然勾画上了,但是并未写上任何有价值的过往。
纵然无迹可查她也从来不曾放弃过怀疑姜赫,晏七一时都疑惑于他们兄妹之间究竟是有多深的怨结。
他紧着心继续往下看,忽地发现上方的张晔生平有一处值得细究,因他本人籍贯是锦州,可自从二十年前起,他每年都要往衡州去一趟。
这写在纸上证明皇后起先是有过疑虑的,却最终没有被勾画下来,他不禁问了句:“张晔此人在衡州可有旧友?”
皇后睁开眼,思索了片刻,却是摇头,“他往衡州并非为私事,而是奉国公之命,但具体缘由为何......”
她停顿了下,嘴角有些苦笑:“本宫知晓的,从来都只有国公想让本宫知晓的。”
晏七是头回感受到她的无奈困顿,原来生在国公府,就算父女之间也并非全然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