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勉强提着一口气,如今受到刺激,谢宴忍不住弯下身,剧烈咳嗽起来,同时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喉咙头都涌上一阵腥甜来。
岚月时梦魇一般,呆呆地将楚歌搂在怀里,忍着眼泪拼命地去捂住楚歌的伤口:“不要……不要……”
然而再这么努力也没法减慢生命流逝的速度,岚月时搂着楚歌逐渐冰冷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闻者无一不动容。
“看在二弟的面子上,岚月时,你走吧……”声音嘶哑了片刻,手仍然在抖,然而楚辞微眯双眼,坚定地望着某个方向,“但谢宴……不能走。”
这时天边传来了一阵洞箫声,清冷如霜,众人只觉得寒气从脚底蔓延开来,直冲天灵盖。随即一阵寒风拂过,灰黑的Yin云遮住了皎洁的圆月,看不分明的黑影从地里窜出来。离谢宴最近的一个侍卫忽然惨叫一声,随即不知道被什么黑影扼住了喉咙,发不出求救的呜咽。还未等他清楚吐出一个字,众人就听到一声骨头折断的脆响,定睛一看,那人的头已经歪向一边,像个破布偶一般耷拉着脑袋,直直地倒了下来。
明亮的圆月从云雾里透出半边脸来,飞檐上不知何时伫立了一道迎风而立的黑色剪影。踏月而来的人放下洞箫,唇边带着几分疏狂不羁的笑意:“谢宴,酆都欢迎你。”
酆都鬼域终年黑夜,而无白昼。
蒲新酒摸着自己苍白的脸,坦言:“鬼气太重,日光是照不进城内的。”
除此之外,鬼域之中一年四季张灯结彩,城市中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铺子,欢声笑语从不停歇。方圆几百里所有的孤魂野鬼都在这座城市中安家,一如既往地过着他们尚在阳间之时的日子。
一道清澈的溪流横跨了整座城市,其中倒映着漆黑的夜幕以及闪闪发光的星辰。平日里,河边散着几只零零碎碎的小舟,每条舟上都有一名撑船人。他们本是淹死鬼所化,死后在鬼域里兢兢业业乘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将付不起船资的人踢下水去。他们撑船不要钱币,只需要乘船的客人们讲述一个今日最开心的故事,只有逗得淹死鬼哈哈大笑的客人才能免除被踢下水去的结局。然而他们今天破天荒地免费载人一天,这让许多过河的小鬼都惊讶不已。
有消息不灵通的小鬼满脸不可置信,质疑道:“淹死鬼,你该不会是耍我们玩的吧?”
撑船的鬼把肥大的草帽往头上一盖,恶声恶气地回答:“天上掉馅饼你们还不愿意捡吗?今天大人要办喜事了,卖胭脂卖绸缎的鬼们都带着自己上好的货物,万分激动地跑去看热闹了,我们这些去不了的也要出一份力啊。”
所有的鬼都知道,在酆都鬼域,“大人”就特指一个人。
“什么?大人要成亲了?”有谁惊讶地接了一句。
“我要去看看新娘子!”
“还有我!”
“我也去看看热闹!”
在岸边摆摊的众鬼闻声一顿,随即连忙抓了一份离自己最近的东西,一窝蜂地涌上淹死鬼的小舟,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里头去一点——话说大人怎么突然成亲了?”
“这次回来突然就说要办喜事——哎哟谁挤我!”
“别踩我的脚!”
“再挤我我就掉下去了!”
“谁偷咬了我带给大人的烤鸭?”
淹死鬼忍无可忍地将一个试图挤上船的小鬼踢下水,瓮声瓮气地威胁道:“谁再叽叽歪歪,拖延了吉时的话,我就把他踹下去。”
“礼成——”蒲新酒见勉强挤出喜色的谢宴喝了岚月时敬的一杯父母酒之后,拖着嗓子喊道。
传言要成亲的蒲新酒难得换了一身大红色的喜袍,却站在了红娘的位置,令前来观礼的小鬼们失望不已。
冥婚在遍地孤魂野鬼的酆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于是不少小鬼好奇地伸长脖子,探着头去望冰棺里躺着的人,却被脑门上突如其来的一个爆栗敲得哇哇直叫。
“东张西望的做什么呀?赶紧入席啊。”没头脑蹙着眉指挥道。
在没头脑的催促之下,到来的所有小鬼们都在特制的宴席上觥筹交错,热烈地讨论着他们的大人何时成亲,然而作为这次婚事中心的三个人却在尘埃落地之后,却避开了所有的喧嚣,像树枝上的喜鹊似的一字排开,齐齐地坐到了屋顶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与屋檐下的喜气洋洋截然不同。
“大喜之日,怎么能不喝酒?”蒲新酒面带轻松地笑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坛上好的美酒,“女子出嫁该开一坛醇香的女儿红,以后必定……幸福美满。”他本想说阖家欢乐,但是一想到躺在大厅中的冷冰冰的男子,暗自叹了一口气。
一身红装的岚月时艳烈如火,人比春花俏,然而过分艳丽的脸上却带着几分强抑的黯然。她刚想伸手去接,就感觉面前一只手比他更快地接过酒坛。
“月时是都快当母亲的人了,多饮酒不好。”言罢,谢宴仰头豪饮,琼浆入口只觉苦涩。
沉默了一会